被人通知匆匆趕來的裴舒雪腳步一頓,神情唰地冷了下來。
她好像忽然間就有點明白兒子為什麼那麼抗拒她之前的打趣了。
“葉驍!”她疾步走過去,上下掃視他,確定真的沒傷到才鬆了口氣,“先去換身衣服吧,這麼多客人呢,讓你爺爺知道了也不好。”
葉驍看了看顧皎皎,又看了看裴肅,不知想到什麼,輕輕扯了扯唇,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背影毫不眷戀,隻在路過顧茉莉時停了停。
“抱歉,失禮了。”
顧茉莉搖搖頭,星眸微彎,笑容如春風拂麵,輕柔又溫暖,“沒事,葉先生快去,小心著涼。”
葉驍
神色緩和,剛剛還仿若結了冰的雙眼瞬間消融,還要再說,嚴恒向前一步,恰到好處的擋住了他的視線。
鬱栩文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表情真切、語氣充滿擔憂,“還在磨蹭什麼,那裡讓女士看到多不雅。”
葉驍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定格成一片濃重的墨色。
西裝麵料很好,順滑服帖,沾了水後更是緊緊貼在了身上,某處安安靜靜,卻鼓得過於明顯。
“你怎麼現在才提醒我!”他低吼。
一想到方才他就這樣站在了她麵前,他就有種羞憤欲死的衝動。
完了,她會不會以為他在耍流氓?
“誰知道你這麼遲鈍,自己都沒感覺嗎?”鬱栩文也是真服了,酒水涼的吧?貼在身上冷的吧?
這都沒察覺,蠢死他算了!
葉驍也憋屈,生氣的時候哪裡顧得上這些。
他半捂著臉,腳下幾乎快走成了殘影,不一會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大廳裡靜默了片刻,不知是誰撲哧笑了出來,緊跟著笑聲一道接一道。
眾人樂不可支,都說葉少花心風流,換女朋友速度比換車還快,怎麼現在瞧著既純情又蠢萌啊?
顧茉莉躲在嚴恒身後,也在偷笑,本以為是隻花孔雀,沒想到是隻哈士奇,還挺可愛的。
嚴恒回頭瞧她一眼,“您堂姐好像並沒有放下。”
之前的舉動更像是欲擒故縱。
顧茉莉再次探出頭,顧皎皎正望著葉驍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眼裡寫滿了複雜。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她歎息,似模似樣的發出感慨,“多情總被無情傷。”
嚴恒輕嗤,一個不識情愛的家夥還點評起彆人的感情了。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她瞪眼前率先轉過頭。
隻要她知道,再可愛,那也是她親堂姐戀慕的人就好。
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對敵人,從來都要內外兼治。
他的視線越過顧皎皎看向裴肅,天降“餡餅”,也不知道這位天之驕子接不接得住。
“麻煩你將這個扔了,謝謝。”裴肅沒看任何人,將一對手套都取下後交給不遠處候著的男侍應生,也沒管顧皎皎和裴舒雪,徑直往門口走。
所經之處,眾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麵上都是一副客氣的笑,包括顧琤和劉婕。
他們多少還有些訕訕的,畢竟閨女那點淺薄的心思誰都瞧得出來。
她想利用彆人“曲線救國”,他們不覺得有錯,隻要能達成目的,手段不重要,相反他們很高興她終於開了竅,學會用腦子,而不是一味感情用事。
但前提是,那個人是你能利用得起的。換言之,要麼你的權勢地位碾壓他,迫使對方隻能順著你來,要麼他心甘情願被你利用。
兩樣都沒有?那你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嗎!
“顧先生。”裴肅停在顧琤麵前,語速還是不急不徐,卻聽得顧琤心下墜墜。
“裴先生,小女不懂事……”
“顧先生的女兒如何與裴某無關。”裴肅笑著打斷他,態度溫和,“倒是裴某最近聽說了一個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正巧碰到顧先生了,就想問一問。”
“……您說。”
“有人告訴我,您想找人接手您手上顧氏的股票?”
嚴恒眼神驟然一厲,顧氏股票?
集團才穩定,股價才回升不久,顧琤就想拋售股票,傳出去讓公眾怎麼想?
還有他雖然隻占很小比例,可那也是實打實的股份,套現的話足有將近十個億,若是被占股比較多的股東收去了,影響了顧總在董事會的話語權怎麼辦?
尤其現在他還讓彆人知道了這個消息,真是愚蠢至極!
劉婕也不可思議的盯著顧琤,“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
“沒、沒有的事!”顧琤慌忙朝顧茉莉這邊瞅了一眼,話都說不利索了,“裴先生怕是聽錯了,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舍得賣股票呢……”
“是嗎?”裴肅輕笑,“那恐怕真是裴某記岔了,我就說,平常也沒聽聞顧先生有嗜賭的毛病,怎麼可能因為還不上賭資就要賣股份?”
“顧琤!”劉婕尖叫一聲,顧不得場合,揪住顧琤的衣領神色猙獰,“你又去賭了?什麼時候,又輸了多少!”
“媽!”顧皎皎趕緊上前想要拉開母親,“您這是乾嘛呀,這麼多人……您先放開爸,有話咱回去說行不行?”
“說什麼說,你讓我放過你爸,誰來放過我們母女!”劉婕一把推開女兒,指著顧琤氣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上次被人堵到家裡要剁你手、我逼不得已貼上所有嫁妝為你補窟窿的時候,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你是不是說以後再也不賭了?現在呢,現在又是怎麼回事,都到了要賣股份的程度,你說,你說你到底欠了多少!”
顧皎皎愕然,已經有過一次,還被堵到家裡?媽媽的嫁妝都填進去了?
那家裡現在還剩下什麼?
她惶恐的睜大眼去看顧琤,“爸……媽說的都是真的?”
顧琤縮著肩膀,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他頂著顧家二子的名頭,平日裡也算是個人物,如今卻當眾被自家媳婦揭了臉皮,隻覺又窘迫又憤怒。
可他不敢
朝媳婦發火,他的確欠她的,他也不敢朝裴肅發火,因為他惹不起。
偏偏這個時候顧皎皎還揪著他不停的追問,他煩不甚煩,下意識一巴掌揮過去,“吵什麼吵什麼,都是你害的!”
如果不是她去惹裴肅,他又怎麼會當眾抖落這些?
不抖出來,等他悄悄賣了股份、換了賭債,神不知鬼不覺誰又能知道?
現在好了,全毀了!
“你對皎皎發什麼火!是她逼著你去賭了嗎?”劉婕見女兒被打,瘋了一樣衝上去撕扯他,“顧琤我跟你拚了!”
裴肅退到一邊,慢條斯理的撣了撣衣袖。
一個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就讓她知道一下,到底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讓她知道誰能惹誰又不能惹。
葉驍能被糾纏這麼多年,說到底還是不夠狠。
罵千萬句,不如做一件事讓她實實在在體會到痛,她才不敢再隨意伸爪子。
嚴恒擋在顧茉莉身前,不讓她看,也不讓她動,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裴肅。
這家夥倒是比他以為的還要果決,也夠心狠。
就這麼直接鬨開,丟的隻是顧琤他們的麵子嗎?不是,還有葉家,今天可是葉家老爺子的壽宴,經這樣一攪合,宴會哪裡還能辦下去。
恐怕葉家也定然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至於顧氏,有影響,但影響也沒那麼大,畢竟誰都知道顧琤之前還想搶侄女的位置,現下他倒黴,他們不上去踩一腳已經仁至義儘,幫不幫忙都在情理之中。
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算是幫了顧總,讓她有了準備,不然真等顧琤賣掉股份,又是一個麻煩。
一箭三雕,不,一箭四雕。
嚴恒舌尖抵住上顎,眸光透著一絲冷冽。不久前他剛向他強調他是顧總的“秘書”,比他這個陌生人重要,轉頭他就用這件事扇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不是說你重要嗎,好像顧總時時刻刻都離不得你,可你卻連這麼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就問你這個秘書陳不稱職?
若是再換個心思多、愛猜疑的上司,估計還會懷疑他是不是收了顧琤的好處故意隱瞞。
嚴恒突然有些想笑,如果現在位置上的還是老顧總或小顧總,說不定真會因此對他生了嫌隙。
短短時間盤算好了一切,達到了他想達到的所有目的,這樣的人不升,誰升?
裴肅似有所覺,側身望過來。四目相對,兩人皆是麵色平淡,並不見異樣。
隻有幽深的黑眸背後隱藏著兩道望不見底的暗流。
“嘖。”
鬱栩文站在二樓,將一切儘收眼底,不由挑起一抹興味的笑。
他似乎聞到了同類的味道,還不止一隻。
“看什麼?”葉驍重新換完衣服出來,就要著急下樓和顧茉莉解釋,他剛才真不是有意的!
“等會。”鬱栩文叫住他,目光忽然投向大門處。
“又有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