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處,聲音之中竟是隱隱帶了些許嗚咽,
“我們也曾是兩情相悅的……她想回家去,隻她離家時太小,已不記得家鄉在何處了,隻記得那裡有一條小河,河邊有一株大樹,斜斜的長著,樹葉垂到了水麵上……,大小姐不是知曉那絡子的主人在何處麼,還請大小姐尋到她的遺骨之後,再尋到她姐姐的後人,問明家鄉在何處,將她葬在那大樹之下……”
語罷竟是老淚縱橫,淚流不止,嗚咽之聲在這牢室之中回蕩,武馨安歎了一口氣,
“她……她負了你,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想著她麼?”
釋空哭聲一歇,良久才幽幽道,
“她……她是我這一生,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的一個女人……”
說罷長歎一聲道,
“這麼多年,我執念成魔也不知到底是為了那仙人露,還是……還是為了幫她尋到家鄉,到如今萬事休矣,還請大小姐助貧僧完成此願……”
說著低頭躬身,雙手伏地,身子長伏於地,
“大小姐高義,貧僧必有厚報!”
武馨安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大和尚放心!我必會親自去辦!”
這廂退後幾步,向釋空行了一禮,便轉身步出了牢門,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佛號,
“阿彌陀佛!”
武馨安步出了黑暗的死囚大牢,咣當一聲大牢門關閉,她回身先看了看頭頂的天空,又看了看那黑暗的牢門,不由長歎一聲,
“他也是個苦命人!”
這世上那來天生的惡人,不過一步錯,步步錯,再也回不了頭了!
當年他不過就是小小道觀中的一名小小道童,若不是遇上了她,又怎麼會有這樣起伏跌宕,愛情情仇的一生,以他的資質,說不得這時節已是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在那黃通觀中受著信徒敬奉,徒弟們伺候。
情之一字到底為何?
讓人一念成佛亦一念成魔,蹉跎一生,再回首百年身,得了甚麼?
武馨安鬱鬱地的回轉家中,卻是去見武弘文要回了那單獨的一顆人骨念珠,將它重又串回了一串之中,再將那念珠仔細收好,預備著日後有了機會便要去往那荒山附近將那婦人的遺骨尋回。
秋後釋空大和尚問斬,靈穀寺中為他收了屍,卻是葬回了靈穀寺附近的山丘之中,
“阿彌陀佛!”
主持方丈道,
“將釋空葬在此處,望他於地下仍能沐浴佛光,恕去今世罪孽,修得來世福報!”
如這般,這事兒才算是了結,之後的日子如流水,平靜而又徐徐前行,武馨安日複一日的練武習字,與徐三小姐成了最好的閨中蜜友,家中小程氏對她變了態度,家裡的弟弟妹妹也是跟著與她相處融洽不少,雖還不能親密無間,但總算也肯真心叫她一聲大姐姐了。
武弘文如今乃是官場得意,家事順利,身心舒坦,隻覺得若是一直如此,即便在南京城裡做一輩子養老官兒,那也是心甘情願的!
於是長話短說,春去秋來,一年來一年去,武馨安長高了,眼看著十二歲過了小半,武弘文的調令便下來了,將他調往京城刑部,仍是任那浙江清吏司的主事,一南一北卻是天壤之彆,武家上下聞訊都是一派歡喜。
小程氏便張羅著舉家搬遷,武弘文卻是對女兒歎道,
“剛來南京時,心中忿忿,隻覺著誌氣不得展,隻怕要蹉跎一生,沒想到世事難料,峰回路轉還是上了京,怎得心裡倒有些舍不得了!”
武馨安笑道,
“慢說父親舍不得,女兒更舍不得呢!”
武弘文想了想笑道,
“安安的師父師叔還有師妹都在這處,想來必是舍不得的!”
頓了頓道,
“不過,前頭聽說魏國公府已經給徐三小姐定了親,說是要嫁到京城安國公府裡,想來不久之後你們師姐妹在京城必重又能相逢的!”
這廂又看了看武馨安,微笑著道,
“我們家安安的年紀也是不小了,說親的時候也到了,待到了京城,我們倒是要好好相看相看人家了!”
武弘文還當說起婚事女兒怎得也要嬌羞一下,卻那知武馨安大大方方,咧嘴一笑道,
“不必父親操心,女兒自家的事兒自家辦,有那瞧上的便嫁了,若是沒看上眼的,便一輩子不嫁,在家裡伺候父親!”
武弘文笑著搖頭,
“這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家總要嫁人的,為父倒是不怕一輩子養你……”
說罷才想起來,女兒可是沒要自己養,便改口道,
“為父倒是想留你一輩子在家裡,可若是不嫁人,以後父母去了,安安豈不是要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