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早沒人記得那起早貪黑給他們掙銀子的王大妞了!
她的屍骨隻怕都已腐敗,又或是早已被野獸給刨出來啃食乾淨了吧!
待得眾人用罷了飯,男人們轉到正堂上說話,張氏卻是拉著武馨安對眾人道,
“男人們在一處隻說些枯燥的公事,我們自說我們的閒話!”
於是領著眾人移駕後花園,這程府乃是早些年留下的祖產,大房繼承了多半,卻是占地頗廣,後花園也修的甚是漂亮,張氏拉著武馨安遊園,指了各處的建築告訴她這是甚麼地方,那又是誰住的,武馨安一一看了,突然問道,
“外祖母,我母親在家裡住在何處?”
張氏一愣,看向小程氏,武馨安卻是盯著她道,
“外祖母,孫女說的是我的生母,我的生身之母她的閨房可還在?”
張氏愣了愣,一時神色尷尬不知如何應對,倒是一旁的莫氏接話道,
“安安,前頭大姐姐住的閨房原是一直留著的,後頭你四哥哥成親,便改做了新房,不過裡頭的家具物什都還留著呢,在後頭院子裡……”
武馨安道,
“那勞煩二舅母叫個丫頭帶我過去瞧瞧吧!”
莫氏看了一眼婆婆,見張氏未說話,便應道,
“叫我這身邊的丫頭領你去吧!”
說罷叫了貼身的丫頭領了武馨安過去。
大程氏的東西實則已是沒剩多少了,她當年離家沒有帶多少東西,閨房裡的家具還在,但值錢的東西已是早沒有了。
武馨安過去看時,隻在偏僻的小院裡,見著那積滿了灰塵的家具,她伸手撫去,露出上頭斑駁的漆麵,妝台上的一角處還有人用小刀刻了一個小小的“虞”字。
武馨安的生母閨名便叫做程虞惠,小名兒卻是卿卿,看那上頭稚嫩的字跡,可以想見多年之前,那剛剛學會寫自己名字的淘氣丫頭,用小刀在妝台一筆一劃的刻下自己名字的樣兒。
武馨安伸手撫去那銅鏡上的灰塵,照見了自己那張肖似亡母的臉,抬頭看了看這雜亂陰暗的房間,回想著當年的母親是如何在這宅子裡生活,又是怎生遇上了武弘文,之後又是怎樣在花樣的年紀裡凋零……
想著想著眼淚便流了下來……為前世的娘哭,也為今世的娘哭,也為這世上許許多多命運悲涼的女子哭……
她呆立在這處良久,直到那丫頭輕聲的呼喚,
“表小姐,您……您可還好?”
武馨安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順手撿起了妝台上倒扣的小鏡,拿在手中笑道,
“這個東西想來也是我母親的東西,我拿回去做個念想吧!”
小丫頭應道,
“您若是喜歡自是能帶走的!”
武馨安扯了袖子將那長柄的小銅鏡擦了擦,小心的放入懷中,這才步出了房門。
武家人在程家呆到了天黑,這才坐著馬車返回,隻小程氏卻是領著孩子們在程家住下了,張氏原是想留武馨安的,武馨安卻是一刻也不想在程家多呆,執意跟著武弘文回去。
坐在馬車之上,武馨安把玩著那麵銅鏡,武弘文便問道,
“安安這鏡子是從何處來的?”
武馨安低頭輕聲應道,
“今兒我原是想去瞧瞧母親的閨房,不過……已是被他們挪給四表哥成親了,家具甚麼的也挪到了後頭院子裡,我……隻拿了這一麵銅鏡……”
武弘文聞言也愣住了,父女二人相顧無言,武弘文見著女兒大眼睛裡隱隱的淚光閃動,不由的也是心頭發酸,伸手攬過女兒到懷中,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母親若是還在,見著你如今這般厲害能乾,必也是會為你高興的!”
“嗯!”
武馨安低低的應了一聲,依在父親的胸前,眼兒一眨一顆眼淚落在了武弘文的褐色長衫前襟上,潤濕了一點,那一點仿如滴入了武弘文心裡一般。
他緊了緊女兒肩頭,自己也忍不住鼻子發酸,忙轉頭看向窗外,天黑後的京城,仍是車水馬龍,人頭湧湧,隻卻再沒有那一個花樹下衝著他巧笑倩兮之人了!
從此天上地下,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