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聽了皺眉想了想,這臉色便沉了下來,他總歸還是那位與眾臣大禮儀之爭,躲在後宮把眾臣玩弄於股掌的嘉靖,發覺了其中的蹊蹺,再自己細細一想,便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當下吩咐裴赫一聲道,
“你派人暗中查訪,給朕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
裴赫領命轉身出去了,這廂立時撒開錦衣衛的人手四下查訪,實則這事兒不難查,出了這河岸碼頭的地界兒,在四下裡看一看便知曉了!
皇帝出巡那是勞民傷財,各地方破費不少,若是放在窮地方當地的官員商人們自然是要頭疼的,不過這蘇杭富庶乃是天下聞名的,那些家財萬貫的鹽商、布商等,生活奢靡至無法相像各行各業的翹楚大佬們,怎麼會出不起供養皇帝的銀子,說得大不敬些,便是家裡來個親戚招待的也比招待皇帝強。
他們怕的就是對皇帝太好了,皇帝若是上了癮,以後興致來了便到江南轉轉,這便讓人受不住了!
又便是不來,怕皇帝回去想著江南如此富得流油,索性再提一提江南地區的賦稅,那他們豈不是要倒黴了!
左右皇帝如今身子也是不好了,又下不得龍船,便索性花些銀子,將龍船所到之處,各地沿岸全數整得破破敗敗,好好的房子給扒拉了,好好的良田給騎著馬給踏了,之後又召集了一幫子人,體大胖肥者不要,皮膚白皙者不要,麵色紅潤者不要,身形瘦小,佝僂殘疾,一臉苦相的還可加銀一兩。
如此這般,召集了不少歪瓜劣棗的人來,換上舊衣裳,往那兩邊岸上一跪,皇帝見了初時還大大的吃了一驚,
“這江南富庶地方的百姓都是如此,北方和西北偏遠之處的百姓豈不是更苦!”
嘉靖皇帝還因此大大的愧疚了一番,
“登基多年隻知在宮中修煉,卻是沒想到百姓們的日子這般苦,實是朕的不對!”
隻到後頭龍船每到一處都是如此,皇帝看著看著,便看出不對味兒來了,於是叫來裴赫一問,皇帝麵上不顯,心裡是恨不能親自跳下船去,逮著一人便給一耳光,
“你們便是做戲也好歹做周全呀!如此敷敷衍衍,這是將朕當成傻子來耍呀!”
皇帝這是心裡憋著一股子火呢,就等著裴赫的人回來稟報暗查的結果,那頭錦衣衛的人很快便有了消息,裴赫端坐在錦衣衛專用的一艘座船之中,翻看著前前後後送來的十來份密報,麵上一派平靜,心裡卻在盤算,這裡頭有多少要報給皇帝,又有多少瞞下來,暫時不報!
他倒不是憐惜這江南一地官員的腦袋,有心替他們隱瞞,隻是怕這些東西送上去多了,將皇帝氣出個好歹來,自己這罪可就大了!
正自思忖間,外頭卻是有人來報,
“大人,外頭有人求見……”
“何人?”
“說是姓曾名淾,此人自報家門說是蘇州城王家的管事……”
“王家?”
裴赫也是在江南呆過的,自然知曉這江南九大家之中便有一個王家,這王家的人求見自己做甚麼?
裴赫看了一眼桌上散放的密報立時心裡有了數,暗暗道,
“九大家倒是消息靈通,我的人一撒出去,他們便知曉了!”
不由是心頭暗凜,
“看來……隻怕他們在這船隊之中也是有消息眼線吧?”
裴赫正是怕江南當地的錦衣衛所已與當地沆瀣一氣,因而出京時全數帶的自己手下人馬,一個個都是忠心可靠的,決不會有人會泄露消息。
“那……消息的泄露想來是出自皇帝那頭了……”
他與皇帝說話時,雖隻有二人在當場,但那門外頭還立著不少小太監呢!
裴赫嘴角一勾,冷冷一笑,
“請人進來!”
不多時,人便被領了進來,卻是一個身形中等,相貌普通的中年文士,那人進來抬頭看見裴赫相貌,當時便愣了愣神,旋即很快跪下行禮道,
“千戶大人在上,草民曾淾給您磕頭了!”
裴赫看了看他,朗聲問道,
“起來吧,你見本官是有何事?”
那曾淾起身,他倒也不廢話拱手就道,
“大人,草民乃是富戶王家管事,聞聽得大人陪王伴駕到此,我家主人知悉大人與眾位兄弟一路辛苦,特地派了草民前來慰問犒勞……”
“哦……”
裴赫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
“富戶王家呀……”
這江南富豪個個腦滿腸肥,家財萬貫,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可這身份戶籍上頭,卻隻能寫一個商戶,早年太宗定下的規矩,士農工商,他們乃是最低末一級,見官要跪,見了有功名的秀才、舉人也要跪,不能著綾羅綢緞,隻能著布衣,不過過去這麼多年,這幫子人早用金錢為自己打開了一條通天之路,這些規矩雖還在,已是無人遵守了!
曾淾打量他神色,瞧不出來喜怒,便又接著道,
“鄙家主人與平湖陸家乃是姻親,說起來與錦衣衛也不是外人,聽聞大人到此,特意遣了小人過來慰勞諸位兄弟……”
他提到的平湖陸家便是陸炳的家族,有此一說,一是為了套近乎,二來卻是隱隱給裴赫施壓了!
裴赫聞言神色未變,也未發一言,那曾淾見狀轉身衝著外頭拍了拍手,不多時便有那青衣小帽的壯仆,二人一組抬了四口箱子進來,那曾淾對裴赫道,
“我們家主人說了,這裡頭的東西,給諸位兄弟們買些酒肉茶水之類的,若是不夠……大人隻需派人送個信兒,我們家主人必是隨叫隨送的!”
“哦……”
裴赫神色仍是不變,眼神莫測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勾唇一笑,衝著曾淾一點頭,
“如此,便多謝好意了!”
那曾淾見裴赫收了東西,神情便是一鬆,當下拱手行禮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