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裴赫有些猶豫,嘉靖道,
“你放心,朕即是信你,這身子便將由你處置,但有出了甚麼狀況,朕不會降罪於你的!”
皇帝即是將話說到這處了,裴赫便不能再推脫了,當下忙跪下應道,
“為陛下儘忠臣萬死不辭!”
於是,龍船靠停杭州城外,歇息了一晚之後,皇帝便下旨召見了當地官員,眾官員見得這一回皇帝總算是肯見人了,那是從上到下,一個不落的前來龍船之上見駕。
這一日嘉靖皇帝紅光滿麵,精神抖擻,聲如洪鐘,還在龍船之上宴請了百官,席間皇帝甚至還同百官們共飲了三杯酒,眾人麵上不顯,私下裡卻是紛紛議論,
“不說是陛下龍體欠安麼,怎得……怎得瞧著沒有半分病態?”
“是呀!是呀!據宮裡傳出的消息,陛下出京時身子已是不成了,這一路走來從未邁出龍船半步,怎得今晚看來是身體康健,哪裡來的病重?”
眾人議論不說,接下來連著兩日嘉靖皇帝都召見了官員,還有杭州城中的一些鄉紳富豪,待到第三日時又還下船在城裡走動了一番,隻他這番出行,街麵之上早已打掃乾淨,真正的普通百姓早就被遠遠的趕開,隻留下些各府裡派出的家丁仆從,以及錦衣衛的暗哨等等,這百姓來往街道之中,又有沿街叫賣的小販,還有擺攤兒賣貨攤主,便是那沿街的鋪子裡頭,吃飯的食客是全數由這些人假扮的!
嘉靖皇帝坐在馬車之中,也索性演戲演全套,撩開簾子煞有興致的四處觀望,之後挑中了一家酒樓,下車用了一頓飯,親自點了杭州當地的名菜,吃的是連連點頭,甚至還來了興致提筆在那白牆上寫了字,卻是一直玩到了天色漸黑才登車回船。
待回到了馬車之上,嘉靖皇帝便立時雙眼一翻,癱軟在了軟榻之上,
“主子爺!主子爺……這是怎麼了?”
黃錦眼見得嘉靖的臉色,片刻之間就由紅潤變的一片灰敗,雙眼皮向上翻起,鼻息粗短,已是陷入了昏迷之中,那是嚇了一大跳,忙上去扶著嘉靖,轉頭吩咐小太監,
“快快!去叫了裴千戶來!”
小太監下車去叫了裴赫上車,裴赫上來一把脈,
“是藥效過了……”
當下一翻手腕便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銀針亮了出來,又命黃錦扶了皇帝坐起,舉針便在他的人中、百會、大椎等大穴之上連連施針,他的手法是又快又準,紮完針之後,再連連彈動手指,黃錦眼看著那銀針針尾擺動起一片虛影,不由心頭暗驚,待得裴赫施針完畢,皇帝這才喉嚨裡咯噔一聲,嘴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呀……”
一聲,悠悠的轉醒過來,
“主子爺!主子爺……總算是醒過來了!”
黃錦一見大喜,嘉靖轉頭看了看裴赫又看了看黃錦,一聲苦笑,
“朕這是沒撐過麼?”
裴赫應道,
“陛下已是撐過了,此時正在馬車之上……”
嘉靖這才看了看四周,見果然是在馬車之上,這才鬆了一口氣歎道,
“朕的身子是越發不中了,說不得這便是最後一次與百官相見了!”
“主子爺……”
黃錦悲叫了一聲,
“主子爺,萬萬不可發此不吉之言,主子爺就是累著了,待歇息一會兒便好了!”
嘉靖沒有說話,閉了眼睛,裴赫見他雖臉色不好,但呼吸倒還平穩,便轉身下了馬車,吩咐道,
“讓馬車小心行駛,定要平穩些……”
如此一路小心護送著皇帝回了龍船,嘉靖皇帝這回算是徹底病倒了,且是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清醒時不過幾息,糊塗時卻是甚麼都不知曉了,看這樣子竟是多半是撐不到回京了!
黃錦見這狀況不由是暗暗道,
“看來……這時機應是到了!”
將消息送出去之後,又尋了隨駕的官員商議,隻說是陛下前頭幾日縱情太過,龍體受損,已是陷入昏迷,眾人一陣商議,
“即是如今已是到了杭州,也算得南巡結束,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這皇帝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死在外頭可是不好!
因著皇帝的身子不好,早在京城時便已不是秘密,眾人對他能撐到此時已是十分驚奇了,如今見得皇帝倒下,眾人心底竟然不約而同生出“終於如此”之感,於是達成一致要趕快打道回京。
於是隊伍在杭州又呆了一日,皇帝便發下旨意,
“朕已覽儘江南風光,見識百姓疾苦,深感江山任重,民生艱難……朕回京之後當勤勉理政,體恤黎民……”
皇帝這是客氣幾句便要回京了,杭州當地官員那是鬆了一口氣,起程那一日是領著百姓跪送,百姓跪在沿河兩岸,都眼巴巴的瞧著那龍船之上,指望著皇帝能出來揮一揮手,讓大家見一見天顏,卻不知皇帝陛下如今正躺在龍床之上,出氣多進氣少,那還有力氣出來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