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赫與景王離船登岸,看著遠處的馬車緩緩駛來,這才問道,
“殿下不想講講這事兒的前因後果?”
景王一聲苦笑,
“說給你聽也無妨,左右我與嚴世蕃約定的動手日期,就是前後腳的事兒,便是你知曉了,此時八百裡加緊報信也來不及了……”
頓了頓又回頭黯然的看向身後的龍船,
“現在多說說話也好,以後……說不得圏禁在府裡,再不能跟外人說話了……”
實則這事兒是從裕王生出第一個兒子的時候,景王與嚴世蕃就開始謀劃了,初時是想在京城舉事,等到嘉靖皇帝油儘燈枯的那一日,在宮廷之中發動,將那繼位的詔書拿到手中,景王趁機上位,隻是沒想到後頭歐陽氏逝世,嚴世蕃不得不返鄉守孝,景王也被皇帝趕到了封地。
於是他們很是擔心,出了京城之後,他們明麵上的勢力就要大部分撤出來,隻留下一些暗棋害怕不能成事,嚴世蕃便讓那安康侯攛掇著皇帝出京南巡,卻是沒想到事兒竟是成了,皇帝隻要離開京城,他們便好下手了。
又有即便是老皇帝死了,有繼位的詔書,若是朝中眾臣不認老皇帝的詔書,齊心擁立有子嗣的裕王上位,倒不如索性做的絕一些,將人馬分做了兩撥,一撥跟著龍船尋機會下手,一撥到京城,尋機刺殺裕王,且一定要把裕王的兒子也給殺了,這樣子即便是景王之處失手,隻要裕王死了,皇位還會是景王的!
同理,若是京城那邊失手,景王這處拿到了皇帝的繼位詔書,景王還可以憑著詔書與裕王爭一爭,這就是備了兩手的意思!
裴赫聞聽景王講完,點了點頭道,
“嚴世蕃自誇天下第一聰明人,這話倒也有幾分真……”
就是這兩手的預備便是十分的周全!
有詔書,裕王在,以大慶百官的硬性,說不得還真能乾出不服先皇詔書,自己另立新皇的事兒來,畢竟前有英宗,後有正德帝,前頭那位不說也罷,後頭這位嘉靖帝,若不是正德帝無子,又有張太後與楊廷和一力主張,嘉靖皇帝也未必能從安陸到得了順天,做這天下之主!
因而可見大慶百官是可以左右皇帝繼位的,他們的權力已是曆朝曆代之中的頂峰了,所以景王殺裕王和他的兒子,再手拿詔書進京才是最安全穩妥的法子!
隻可惜,錦衣衛不是吃素的,隻怕這兩處他們都討不了好!
裴赫這廂將景王恭送上了馬車,眼看著那馬車由前前後後近五百名侍衛“護衛”著離開,這才鬆了一口氣,回身吩咐人道,
“向大都督八百裡快馬傳書!”
裴赫這頭將景王一夥,自景王以下同黨全數殲滅,卻是一個都沒有留,那頭京師之中,陸炳見著書桌上的口供不由濃眉緊皺,
“嚴世蕃?”
立在下方的蘇屠應道,
“正是,大都督……據那淺井鳩招供道,嚴世蕃通過羅文龍在沿海一帶,早就暗中招募了不少東瀛浪人,還有不少江湖人士,卻是分做了兩撥,嚴世蕃帶走了一撥,另一撥淺井鳩也不知他們去了何處,淺井鳩是因為擅長藏匿刺殺之術,才被嚴世蕃帶到了京城,他們對外都稱是南麵來的商人,到京城尋商機做生意的……”
“他們的落腳點就在裕王府附近?”
陸炳的目光落在口供之上,
“看來這是預備衝著裕王下手啊……”
蘇屠道,
“大都督,那淺井鳩說是他們分做好幾處地方藏匿,他也隻知自己藏身之處,旁人在何處,他並不知曉,不過嚴世蕃每隔三日都會過來同他們會一會,又說是動手的時日不遠了,讓他們老實呆著不要出門……”
陸炳聞言伸手翻開了那口供,口中漫不經心問道,
“那……他又是怎麼跟裕王府裡的上官夫人有了勾連?”
蘇屠應道,
“那上官夫人有個堂兄叫做上官誌,此人原本是在家中務農,自從上官婷入了裕王府之後,家裡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上官誌在城裡買了好幾座宅子,城外買了田地,上官夫人的老父不肯進城還在老家裡,上官誌則是時常進城,不時還進裕王府見一見上官夫人……”
頓了頓應道,
“那上官誌的宅子正是租給了淺井鳩等人,那上官誌雖說是鄉下漢子,不過眼力倒是有一些,瞧出來淺井鳩等人不是一般人……”
那時節的上官誌得了上官婷從王府裡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送進去的藥都被千葉小美給毀了,又自己想法子在李氏的飲食之中下毒,無奈李氏身邊有宮裡出來的四名宮女,個個都有辯毒的能耐,上官婷下毒不成,便要上官誌在外頭給她尋殺手,最好是武藝高強的江湖人士,殺完人能遠遁千裡那種。
這事兒也是巧了,上官誌瞧出租自己宅子的人不是普通人,於是言語之間稍加試探,淺井鳩幾人隻當是身份被識破,當時就要殺上官誌滅口的,沒想到上官誌當場就拿出數十張銀票,隻是說請他們殺人,至於他們來曆如何,又到京城來做甚麼,他是半分不感興趣。
淺井鳩幾人都是出來混飯吃的,見著銀票便有些心動,又聽上官誌說這是定錢,隻要事成之後必還有重謝,幾人越發心動,細細問了要殺何人,上官誌一講,幾人的眼中卻是閃過了異樣的光芒,當時口中說是要商量幾日,放走了上官誌,轉身就將這事兒報給了嚴世蕃。
嚴世蕃聽聞,那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天助我也,我正愁在裕王府裡的內線勢單力薄,沒想到這瞌睡就來了枕頭,答應他……再狠狠要一筆銀子!”
如此這般,淺井鳩答應了上官誌,又從上官誌口中聽到,說是上官夫人身邊有一個東瀛女子名叫千葉小美,那淺井鳩的眼立時便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