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重晏壓下心內湧出的一縷無奈之感,頷首以應。待侍女轉身再去,他也無心於劍了,下馬喚來親隨崔忠,二人行至道旁,確認此行出發之前安排下去的兵馬防備情況。不料片刻,那門扇又一次開啟。
這一回,先是走出了數名侍女和仆婦,接著,門內隱隱送出一陣環佩振動的清響之音。
應是瑟瑟娘子等人真的出來了。
崔重晏未料如此之快,便與崔忠簡短說了幾句,匆匆結束。才轉身,遠遠便見瑟瑟娘子攜著一名身段嬌麗的女郎現身,雙影停在了門內。
女郎頭戴一張淺露冪籬,薄絹掩麵,垂落至頸,應當便是此行要接的那位了。
他立即示意親隨整隊原地待命,自己則快步迎了上去,止於階下。
瑟瑟見他上來了,提裙邁步出檻,笑吟吟地向他賠罪:“崔郎君等急了吧?全怪我,沒算好時辰,叫你空等這許久。你若心裡有怨,儘管朝我發,和旁人無乾。”
這顯是和他在打趣。崔重晏忙道無妨,稱自己無事。
因他與檻後那女郎素未謀麵,又知她的身份並不尋常,不便冒
昧,與瑟瑟略略寒暄幾句,正待說車馬齊備,問是否立刻動身,不料瑟瑟已是扭麵對那女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束。”言罷,指著崔重晏向她道:“他便是我方才向你言及的那位崔郎君,人中麒麟,齊王最為倚重之人,此番特意放下要務,隻為來接公主。”
崔重晏展目望去。那道麗影輕輕動了一動,似也未料有如此一幕,不過,隻稍遲疑,便見她抬起一手,微舉麵前垂落下來的一角薄絹,露出半麵,向著自己微微頷首表謝。
深秋的朝陽此時正在她的身後初升,越過古行宮的牆簷,染亮半片肅殺霜天。她的珠鬢和滿身衣裙落滿了淡金的日暈,人若立在雲霞盈擁之中。
她舉臂撩起麵紗,一袖皆是浮光。
掩在朦朧麵絹後的半張姣麵,如皎月破雲,顯映在了他的眼內。
崔重晏記了起來,此前仿佛有一回,瑟瑟曾在他麵前偶然提到過這位公主。
據說她的出生是為祥瑞,仙衣飛蕩,滿室紅霞。末帝極其寵愛,不但以此異象為她取名,特意還賜酌春為號。
酌春公主。
冰消雪儘,以春酌酒。
此當為李朝立國數百年最為優美的一個公主封號了吧。
崔重晏猶在恍惚,覺察那一雙露出的明目閃向自己,驟然醒神,忙垂目,向她拱手,行過一道深深揖禮,待直起身,早也恢複如常了,笑道:“瑟瑟娘子取笑我罷了。崔某駑蹇之乘,蒙義父不棄,夫人栽培,方能勉強做一二事罷了。此次得以成行,也全仰賴夫人信任。能為公主效力,乃崔某榮幸,一切行事以公主與瑟瑟娘子便宜為上,崔某無不應允。”
女郎聽罷,含笑點了點頭,隨即放落麵絹,麵容掩住不見。
瑟瑟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一下,笑道:“崔郎君客氣。夫人對她極是想念,那便早些上路,也好早些見麵。”
崔重晏不再多言,揚手示意車馬上前。
瑟瑟攜女郎同登一輛,曹女官容老嬤一道,其餘侍女仆婦各歸其位。
崔重晏縱身躍上坐騎,揮鞭領路啟程。
瑟瑟憐李霓裳年紀小,恐她嬌弱不勝長途跋涉之苦,吩咐回程不必緊趕。崔重晏無不應允,走走停停,一路順利,如此行路了數日,這一日,一行人馬終於回到了齊王府所在的青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