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晝被右相訓了一頓,這回沒有周夫人和林晚宜在旁說情,十篇策論是怎麼都逃不過了。
不過他臉上一點沮喪都瞧不見,反而一直傻笑著。暗夜裡,一口白牙晃得小廝眼發昏。
“公子沒事吧?”
府裡眾人皆知,有錯事右相從不動手體罰,一般隻是說罵幾句,再嚴重也不過加上十篇策論。
十篇,大公子才高八鬥,信手拈來,二公子就不一樣了,看起書就犯困,拿起筆就發暈。擱以前,十篇策論能要了二公子半條命,怎麼今兒他不哀反喜,該不會是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魔怔了吧?
小廝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見林晏晝不應聲更著急了,顧不上尊卑,一拳錘在他背上,試圖驅趕他身上不乾不淨的東西。
這一錘,猝不及防,且力道沒控住好,林晏晝猛地往前撲了幾步,若不是小廝及時拉住,差一點又掉進荷花池中。
“你發什麼癲!”
口齒清晰,目光如炬,邪祟應該已經離體。按老話說,為防再次招惹不乾淨的東西,邪祟一詞是提也不能提的。
小廝跟了林晏晝許多年,了解他的性情,彎腰幫他拍拍袍下塵土:“有個蟲子,拍蟲子呢。”
“什麼蟲子值得使這麼大力?”後背悶疼,晚膳吃得有些多,還有點犯惡心,他甩甩胳膊,“算了,今兒心情好,不同你計較。”
小廝心裡犯了嘀咕,難不成不是邪祟侵體,而是被相爺罵得神誌不清了?
林晏晝看他臉色一會兒一個樣,知道他想歪了,毫不留情地一把拍在他後腦勺上,清脆一聲響:“想什麼呢,你公子我是因為得了個真心兄弟才這麼高興。”
這一掌,多少帶了些那一錘攢下的怨氣,小廝摸了摸後腦,想不通哪裡來的真心兄弟,問:“哪位啊?”
林晏晝眉飛色舞:“當然是鎮北王了。”
他寫信的事情小廝最清楚,說是友人都略勉強,兄弟嘛……結合白日賜婚的聖旨,不久後公子就是王爺的大舅哥了,也說得過去,至於真不真心的,約莫公子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
林晏晝認定了沈意遠來這一趟是為他頂罪,得意得很,說完瀟灑向前,腳步悠哉,嘴裡還哼著小曲兒,夜裡睡覺臉上都是帶著笑的。
翌日清晨去周夫人處用膳時,特意提了顧蝶閣買的胭脂去,打算給燦燦賠罪。
進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周夫人劈頭蓋臉一頓教訓,右相臉也陰著。
一日事一日畢,昨日的錯處已經受了爹的罰,按理來說這事該翻篇了,怎得形勢更嚴峻了呢?
他求助地看向邊上的林晚宜,結果她的目光輕飄飄掠過他,側頭托腮,一副看熱鬨不打算幫腔的樣子。
沒法子了,他摸摸鼻子,端起茶盞遞給周夫人:“娘昨夜沒睡好嗎?喝口茶寧寧神。”
周夫人和右相這般,是因為聽了林晚宜昨日廊下的險事,他領回來的貓兒不好好伺候著,驚了燦燦,當然沒好臉色給他。
周夫人睨他一眼:“越活越小了,招貓逗狗的,燦燦昨兒個險些摔進池子裡去。”
“怎麼回事,沒傷到吧?”林晏晝以為招貓逗狗說的是林晚宜,湊到她身邊檢查她有沒有傷,“你也是,剛到家的野貓也敢逗玩。”
他頭低著,正好方便了周夫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哎喲,輕點。”
林晏晝總算察覺到了不對勁,燦燦不小心,怎麼挨罵的成了他。
周夫人下麵的話解了他的惑:“燦燦逗什麼貓,是你沒把貓兒安排好,黑燈瞎火的睡在牆根嚇到了燦燦,回廊欄杆矮,若不是臨之在,還不知會是什麼境況呢。”
周夫人訓子,右相一般不插話,這回卻破了例,沉聲道:“策論五日後交上來。”
原本十天十篇都有些勉強,這一下少了五天,林晏晝深知自己就是半夜不睡覺也寫不出來。
不是沒有求饒的心,可一想到燦燦差點因他出了事,默默認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著腦袋在林晚宜手邊坐下:“身上沒磕到吧?”
林晚宜沒理他,轉頭看向右相:“爹爹,哥哥答應閒時帶我出去轉轉的,倘若悶頭寫策論,肯定不陪我出去了。”
林晏晝驚喜抬頭,順著林晚宜的目光,期盼地看過去。
這沒出息的樣子,若被右相看見了,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周夫人也不忍心為難他,在桌下擰了他一把。
他皺眉忍疼,正好避開了右相的視線。
“爹爹——”林晚宜甜笑著,嗓音嬌嬌軟軟的。
右相沒轍:“閒時多陪陪燦燦,策論回望京再交上來。”
“好咧!”林晏晝喜上眉梢。
周夫人怕他樂極反生悲,打岔道:“再說下去就該遲了,動筷吧。”
借著丫鬟布菜遮擋,林晏晝朝林晚宜眨眼,嘴唇翕動卻沒有聲音:“有妹萬事足。”
林晚宜點點額角,斜眼朝門口望。
林晏晝輕笑頷首,兩人從小的默契,燦燦這是悄悄話要同他說。
用完膳,他借口忘了東西沒跟右相一道出門,而是等在池邊亭中,笑眯眯地看著翩躚而至的林晚宜。
策論要回望京才要給爹過目,皇上少說還有小半個月才會歸京,平白拖延了六七天,他輕鬆得很,斜倚在飛來椅上,恣意瀟灑。
林晚宜撫裙坐下,伏在欄杆上同他一觀賞望池中荷花,冷不丁一句:“哥哥差點害我跌進水裡。”
伸手夠來了池中含苞待放的一支粉荷,折了送到她手邊:“燦燦彆惱了。”
花香清幽,碧綠的花莖上有墨色的點,林晚宜嫌紮手不肯接,輕點微綻的花瓣,懶懶抬眸:“花都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