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得明豔,沐浴後未施粉黛,卻眼如水杏流秋波,眉若遠山含青黛。
惱怒蹙眉時,不點而朱的唇微嘟,似清冽泉水裡剛剛取出的櫻桃,嫣紅飽滿,嬌豔欲滴。喜紅的幔帳半遮麵,又有幾綹半乾青絲貼麵蜿蜒,隻引人垂涎,並沒有什麼威懾力。
荒原多枯草,昨夜一場連綿細雨,乍看澆熄了燎原的大火,實則暗處火點猶存,眼風一吹,便有複燃之勢。
沈意遠眸色漸深,喉結輕滾:“燦燦這是何意?”
口鼻間呼出熱氣,他似乾渴的旅人,院外飄雪,他卻若置身盛夏烈陽中。
林晚宜傍晚時心情就不好,晚膳時心裡憋著氣,臉上沒什麼笑模樣不說,話都沒跟他說幾句。
林晚宜是個信哄的,溫言細語解釋清楚也就過去了的事,可他偏像個木頭,她在那兒胃口不佳,他倒好,一句軟和話沒有,甚至多添了一碗飯。
這下好了,原本隻有五分的氣,越攢越多,到現在已經有九分了。
“哼。”挺翹的鼻尖一皺,偏頭不想再看他。
側頭時,幾縷青絲自幔帳邊沿垂落。
喜紅的帳,墨色的發,皎白的側頸,無一不在挑戰沈意遠的忍耐力。
他垂眼,試圖避開擾亂心誌的景,看似波瀾不驚,實則生燥的口舌早泄露了他的情緒:“莫氣了。”
林晚宜正在氣頭上,哪能聽出他語氣不對,斜眼睨他。
去歲一個“醜”字實在是委屈了他。
他肖母,朗目疏眉,可稱俊秀,但麥色的肌膚和北戎烈陽與風沙打磨出的氣質,更為其增添英氣,叫人移不開眼。
因為成親的緣故,內室還燃著紅燭,柔和的燭光映在他臉上,長眉入鬢,鼻梁高挺,薄唇輕抿,側顏輪廓極為出色,一身大紅中衣,中衣寬鬆,卻難遮他挺拔的身姿。
驀地,昨夜他脫去衣裳,小腹處整齊堅實的模樣湧入腦海。
想起昨夜趁亂摸上去的觸感,林晚宜耳後微熱,尾指下意識蜷入掌心。
她愛美更欣賞美,美色當前,怒氣消減了兩分,放下拉開幔帳兩端的手,撐在床沿邊,回過頭,大大方方地看他。
都道燈下看美人,她想,燈下看郎君,也是一個道理。
從前沒注意過,原來他眼睫這般長,燭光在他眼下拉出一片長影子。
感覺到她的視線,沈意遠抬眼望她。
眼神相撞,她躲也不躲,瀲灩的眸底有細碎的光,大紅的幔帳在她身側堆疊,窈窕身姿若隱若現。
沈意遠舌間更燥,敗下陣來。
林晚宜看他低垂著眼站在床邊,不知怎地品出些可憐的意味,想他多年相思,心軟地拍拍床沿:“過來坐吧。”
林晚宜身上也是一件大紅的中衣,他坐下後,兩人衣擺交疊,難分你我。
恐眼中的渴望嚇到林晚宜,沈意遠沒有看她。
這副景象落到林晚宜眼裡,又覺得他像隻受罰後無措的大狗狗,乖覺得很,原本的惱怒隻剩下兩分,指尖輕點他手臂,嘴上不饒人:“乾嘛不去睡暉瀾院?”
傍晚管事將府中大小院落,就是這暉瀾院刺了她的耳。
“成親前都是騙我的啊?”
因三妻四妾的緣故,本朝許多大戶人家的夫妻並不同住,三月新婚期滿,便後分院而居,一防日日相對夫妻不睦,二為雨露均沾開枝散葉。
右相府不同,右相府幾個姨娘都是擺設,林晚宜甚至沒見過她們幾麵,爹娘也一直恩愛同住,她私以為恩愛夫婦合該如此。
行宮時,他明明答應過不會有妾室,結果王府裡的小院布置得妥妥帖帖的,可不就是為了日後府中進了小妾方便行事嘛。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無名火氣,分住兩院不代表他要納妾,但是她從小見爹娘和睦景象,也憧憬過嫁人後情形,知道他打算日後分住,實在高興不起來。
沈意遠終於明白她氣從何處來,解釋道:“宅子是皇上賜的,布置擺設皆是禮部安排。”她的指尖好玩似的,一直來回點著他的手臂外側,惹起一片酥麻,“一諾千金,對你的承諾,永不會變。”
這宅子空置多年,從前他得鎮北將軍名號時,得賜此宅,幾年來住得不多,擺設都是舊時模樣,後得封鎮北王,皇上欲再賜宅邸,他婉言拒絕,隻換了牌匾而已。
成親前,禮部著手修葺改造,他並未插手多問,府中院落眾多,他不如管事了解。
林晚宜的氣本來就消得差不多了,聽他這麼說,鬱氣儘數消散,連晚膳時他不解風情的事情也一道原諒了,唇角微翹,一直點他手臂的手直接搭上去拍了拍:“時辰不早了,安歇吧。”
她說嘛,他逮著機會就想向她傾訴情濃,怎麼會舍得跟她分開呢。
林晚宜去了裡側,鑽進裡側的被子裡,見他遲遲不動,貼心地幫他抻開外側被褥的被角:“快些來呀。”
沈意遠手臂處似燃了火,火苗自手臂經脈流竄至全身,吐納許久才稍微壓製一二。
可她軟糯的聲音就在耳畔,喚他快些去睡,火勢愈演愈烈,幾乎燒儘了他的理智。
啞聲道:“好。”
層疊的幔帳落下,遮住大半燭光,眼前一片朦朧,沈意遠的被褥裡似火爐一般,灼得他鬢角濡了濕汗。
林晚宜不知他的煎熬,闔眼準備要睡。
擇床的毛病卷土重來,昨夜睡得好是因為累著了,顧不上擇床,稍一閉眼就睡了,今日不同,早晨多睡了許久不說,馬車上又眯了一會兒,現在精神正抖擻,半點困意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