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宜擱下筆,實實在在擔憂起來。
她這般愛美,若是以後生出個醜孩子,她可怎麼辦啊?
口中的氣還沒歎出一半,又急急停住,擰眉唾棄自己又犯了老毛病。
以貌取人要不得。
咳了兩聲改口道:“什麼長不長開的,怎麼樣都是自己的孩子,到時肯定寶貝都來不及,哪管得了旁的。”
“不過……孩子都會長開的,對吧?”
不行,她騙不了自己,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漂亮些。
綠枝拍著胸脯:“肯定會的,明姐兒有三分像姑娘都這麼漂亮,姑娘親生的孩子,肯定漂亮可人得不像話,到時我肯定抱著舍不得鬆手。”
“王爺這麼喜歡姑娘,若姑娘生個女兒,肯定疼進心坎裡。”
“是啊是啊,姑娘一定要生個女兒,到時有我和秦桑幫小郡主打扮,保管咱們小郡主迷暈全望京的臭小子。”
周夫人護著林晚宜,從未讓她見過婦人生產時的艱難樣子,就連許盈盈生孩子時,都是產婆收拾好了,才放她進去看。
林晚宜隻知道女子生產不易,卻沒切切實實感受過,所以對懷胎生產一事並不太抗拒。
甚至因為明姐兒招人疼,她未嫁時也想過以後要有個如明姐兒一般可愛的孩子,一個跟她幼時有七分像的小女孩甜甜糯糯地追著她,彆提多美好了。
三個人就著這沒影子的事情,熱熱鬨鬨地說了得有小半個時辰,全是在商量以後怎麼打扮小郡主。
林晚宜新嫁,秦桑和綠枝連心上人都沒有,都是天真的,說起這個頗有一種小孩時候抱著布娃娃跟其他同伴比美的感覺。
說了半個時辰也沒說夠,還要繼續的時候,營帳外傳來動靜。
前頭在比武,外頭的聲音一直不小,可現在的動靜不同,那時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而且人還不少。
林晚宜所處的這片空地隻有兩府營帳,鎮北王府在南,北邊的是梁親王營帳。
梁王癡情,除早逝的梁王妃外,後宅中無一姬妾。
梁王妃身子弱,生嘉然郡主時傷了元氣,纏綿病榻,隻兩年便撒手人寰,留梁王獨自撫養嘉然郡主長大成人。
聽說梁王對王妃用情至深,若不是舍不得年幼的嘉然郡主孤身留於世間,王妃去時隻怕也跟著去了。
“出去看看。”
這樣的動靜,肯定是梁王府來人了。
兩家離得近,既來了肯定要打聲招呼。
梁王無繼妃,嘉然郡主也不會來,隻梁王一人不用她出麵,晚些時候跟沈意遠說一聲就好了。
秦桑回來,麵上還有些震驚之色:“姑娘你猜誰來了?”
林晚宜扶額,都這樣明顯了,秦桑這是當她傻啊。
不過還真有傻的,綠枝問:“是誰來了?”
秦桑賣關子,故意不說:“姑娘你猜。”
林晚宜答:“梁王來了。”
綠枝恍然大悟:“對對,前頭梁王府的營帳空著,這樣大的動靜,應該是來人了。”
秦桑搖頭:“不止,姑娘再猜猜。”
“還有誰……”林晚宜沉吟,嘉然郡主是梁王獨女,除了梁王,就隻剩下嘉然郡主了,她有些猶豫,“難不成是嘉然郡主?”
“姑娘猜對了,正是嘉然郡主。”
綠枝不信:“你親眼見著了,彆是看錯了,嘉然郡主不可能來的。”
“我怎麼會看錯,裡麵馬車不好進,嘉然郡主是坐在軟轎裡來的,一直到營帳前才落轎,三五個婢女攙扶著出來的,身若扶柳不禁風,肯定沒錯的,是嘉然郡主。”
“真是嘉然郡主嗎?哎呀,我怎麼沒出去呢?”綠枝懊惱,“多難得的機會啊。”
林晚宜還有些懵:“她怎麼來了……”
她這樣子,不是因為和嘉然郡主生了嫌隙,相反的,這麼多年來,即使都在望京城中,她從未見過嘉然郡主。
細數起來,除梁王府仆人,見過嘉然郡主的人屈指可數。
無他,皆因嘉然郡主病弱,一點兒風都禁不住,這麼多年從未出過梁王府,一直避世將養著。
近一十年來,梁王尋遍名醫,不知耗費了多少珍貴藥材,才堪堪留住嘉然郡主之性命。
此番外場武考,梁王本該隨皇上一道前來,可嘉然郡主突感身子不適,身邊離不開人,皇上體恤,特準了梁王留在望京城中。
梁王府沒有來人,所以北邊的營帳一直空著。
這倒不稀奇,梁王為了嘉然郡主,一直甚少出現在人前。
若嘉然郡主身體好轉,梁王趕來伴駕也屬尋常。
但林晚宜實在想不通,早春,天還寒著,城郊山風野,嘉然郡主怎麼會出現在此地,身子吃得消嗎?
過了初時的興奮,秦桑也覺得不對:“我也想不通啊,看郡主身邊人緊張的模樣,身子確如傳言一般不甚康健……咱們離得這樣近,姑娘要去看看嗎?”
林晚宜垂眸認真想了想:“她們剛到,營帳裡還亂著,就不去打擾了。嘉然郡主身子不好受不得凍,秦桑你帶人送個暖爐去,她們營帳裡一時半會兒暖不起來。”
若是旁人,去拜訪一下是應該,但嘉然郡主十來年間沒有見過人,貿貿然去了,恐她多思,以為她好奇要見她病容,還是謹慎些好。
“姑娘,我去吧。”綠枝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病美人。
林晚宜覺得她不夠穩重,沒答應:“去了也隻在營帳外,見不到嘉然郡主的,由秦桑去吧。”
秦桑去外頭叫人抬暖爐。
綠枝仰天長歎:“真想見見啊,姑娘你說我有機會見著嘉然郡主嗎?”
嘉然郡主雖足不出戶,但因見過無數大夫,病中柔美之姿也為外人知。
更有大夫言,嘉然郡主之美,不輸兩位相爺之女。
林晚宜和李清月是美,但是經常能見著,再美也不稀奇,嘉然郡主之美卻蒙了層薄紗,看不見摸不著,更引人遐想。
現在美人就在不遠處,綠枝心裡癢得厲害。
莫說綠枝了,林晚宜也想見一見這位嘉然郡主,無奈還不是時候。
“不知她身體如何,不過她既來了,應該會看看舉子們比試的場麵吧?”她也拿不準。
秦桑回來得很快,應是跑著回來的,還有些喘。
“姑娘這兒有我呢,你這麼急做什麼?”倒了杯茶給她,“是不是見著嘉然郡主了,急著來跟我們分享啊?”
秦桑接過茶就往嘴裡倒,綠枝忙拉住她的手:“燙啊,剛煮的茶。”
“姑、姑娘。”看來她跑得還很急,咽了幾口唾沫才說得出話,“嘉、嘉然郡主,她、她要過來見姑娘!”
怪不得她這麼急,林晚宜也驚住了:“還是我過去吧,綠枝你去說一聲,跑著去,彆叫她出來受風。”
“得咧!”綠枝高興,跑得比兔子還快。
林晚宜從矮榻起身,往銅鏡前去:“住得不算遠,這麼多年才見,還真有些緊張,秦桑你幫我瞧瞧,這裡是不是該加個簪子。”拿起簪子後又猶豫,“她身子不好,妝容多半簡單,還是不加了吧,還是摘掉些,重梳頭個簡單的發髻吧。”
秦桑緩過氣來了,走到林晚宜身邊:“姑娘這樣甚好,不需增也無需減,想來嘉然郡主也希望姑娘待她如尋常人一般。”
“你說得在理,是我狹隘了,走吧,彆叫她久等。”
雖說兩府同在一片地,說著相鄰,其實也隔著段不短的距離,不然秦桑也不會因為跑兩步就喘成那樣。
路上遇到了回來尋她們的綠枝,綠枝應該是見著人了,笑得比盛開的花兒還燦爛:“姑娘,嘉然郡主真美啊,西子捧心,我見猶憐。”
到了梁王府營帳前,不需通報,守在門口的丫鬟直接掀了門簾,躬身請林晚宜進去。
“表嫂安好。”極輕柔的聲音帶著些微的虛弱。
沈意遠是她表兄,她喚她一聲表嫂是應當,也透著親近之意。
營帳中溫暖若夏日,看來梁王思慮周全,提前安排好了,她剛剛的暖爐算是錦上添花了。
營帳的門框比尋常屋室的門框略低些,她進來時低著頭,聞聲抬眼往裡望去:“嘉然郡主安好。”
眼前人斜倚在軟塌上,帳內這般暖和,她身上依舊蓋著錦被。
煙眉彎蹙,與沈意遠相似的多情眸中含光,似泣非泣,兩靨瑩白不似常人透粉,失了血色的菱唇微抿。
許是舟車勞頓,有些不舒服。
“天這麼冷你怎麼出來了,哪裡不舒服,可要叫大夫?”
關心之語脫口而出,引得眾人側目。
連秦桑綠枝都沒想到,怎麼自家姑娘好像和嘉然郡主很親近的樣子啊?
當然親近,見到嘉然郡主起,林晚宜上輩子的記憶就湧入腦海。
上輩子,也是在此刻,隻不過是在右相府營帳之外,她也因看不下去一哥哥比試的凶險場麵,躲了回來。
那時沒有沈意遠為她解釋,她因擔心而心情不愉,走路時分心,險些撞上路過相府營帳的軟轎。
至此,成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