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維係現在的關係吧。”謝潭的睫毛附在下眼瞼上,他微微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翹起的弧度就翩躚而動,像是振翅的蝴蝶一樣,闖進何景煥的眼底。
“以後誰知道,或許我出什麼意外了也有可能。”他說到這裡還勾起了唇角,轉頭朝著何景煥看過來,烏黑的眼睛裡映著柔和的燈光,溫暖平和,“就提前祝你大學畢業快樂。”
“你想的挺美,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何景煥有些不喜歡謝潭說這些話時的神情。
就像是預見什麼似的。
他站起身來,結束了這個令他微妙地感到不對的話題,很多年後何景煥想起了這次在他記憶深處的談話,此時他已經投身於建築行業之中,或許未來也會為自己的房子設計,然而那個曾經和他討論過未來的人卻已經永遠停留在了過去中,連同何景煥複雜的情感一起,葬在暗無天日永遠靜默的地底。
就像是預見什麼似的。
“走了。”何景煥看了一眼還靠在花園椅上的謝潭,自己轉身回了房間。
他在落地窗前碰到了點了根煙的艾柔,細長的煙草夾在手裡,灰煙一縷縷向上纏繞著,遮掩了她的視線。
何景煥透過灰白的煙霧跟她對視了一眼,看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他細微地笑了一下,卻不含什麼高興的情緒:“每次到了這種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艾柔的眼睫微微一顫。
“以前我爸媽是這樣,我哥在的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何景煥慢慢走過去,朝著艾柔的方向,然而腳步卻不再停下,他好像隻想要單純的訴說一下,“我好像,永遠不是你們心中的第一順位。”
“我是不是錯了。”艾柔的手顫抖了下,煙灰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什麼。”
“連泰…連泰,我早該放下他了。”艾柔看著謝潭還躺靠在椅子上,身影在愈發深沉的夜中模糊成暗色的剪影。
“是。”何景煥應了一聲,轉身的時候看到艾柔將手上的煙扔在了地上,然後踩滅了,她攏起長發朝著花園裡的謝潭走過去。
何景煥有那麼片刻是失落的。
他說過了,自己永遠不是第一順位。
*
謝潭在艾柔靠近的時候就已經睜開眼睛了,他偏了偏頭,神色沒什麼變化。
艾柔身上的煙草和香水味被被晚風一吹就縈繞在了謝潭的鼻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她在謝潭對麵坐下了,微微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在抬眸看過來的時候似乎又恢複到了她以前的樣子,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我後悔了。”
“什麼?”
“我想告訴你所有的事情,”艾柔的視線緊緊盯著謝潭,捕捉他神色的微妙變化,“你還想聽嗎。”
謝潭之前其實已經從鄔白南那裡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不過艾柔現在說出這一番話來,有點兒讓謝潭意外了,畢竟從艾柔幾次的表現來看,連泰他哥在艾柔心中就是屬於白月光朱砂痣,看起來跟無法愈合的傷口似的,觸之即痛,他到底還是應了一聲。
“好。”
艾柔的目光就鬆了鬆,她的指尖在花園桌上輕輕滑動著,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和回憶著,麵上偶爾劃過隱約的痛楚。
她簡單帶過了三人的相識相知,隻將重點放在了那場意外上。
刹車失靈與醉駕的卡車司機,艾柔他們的車被撞出了護欄,而護欄外就是深山陡坡,擋風玻璃被壓碎,鋼材傾倒下來,艾柔就坐在副駕駛,那根尖銳的鋼材就直麵她而來,她或許要死了,艾柔那時候都恍惚起來。或許也就一個呼吸的功夫或許也很長了,再回過神,她就已經被人死死摟抱在了懷裡,小腹傳來疼痛,她身上抱著的人在顫抖,有什麼溫和的液體流在了艾柔的脖子上和身體上,漸漸被衣物吸收。
是血。
艾柔聽到連泰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然後又在劇烈的顛簸中戛然而止。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去世了。
艾柔恍惚還能聞到那股血液湧出的腥味,滾燙又粘稠。
她從回憶裡拔出情緒來,額頭上甚至都有了細微的冷汗:“連泰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天答應了他哥去自駕遊玩,而且連秦…連泰的哥哥也因為救我而死……”
“所以他恨你。”謝潭開口,艾柔的目光就緩緩放在了他的臉上,她自己很久沒有跟彆人吐露過這些東西了,對於艾柔來說,像是刮骨療傷一樣的疼痛。
“是啊,我想我應該能明白他是怎麼想的,”艾柔閉了下眼,睫毛抖動著,“與其讓被連秦犧牲自己救了的我去死,不如奪走我喜歡的一切,讓我終生都活在痛苦裡。他一向都是個偏激的人。”
謝潭靠在椅背上沒有說話,手指無意識地捏著桌上擺放的茶杯。
“謝潭,”艾柔虛握住了謝潭放在在桌上的手,“我……”
“你還喜歡他?”他冷不丁問了一句,看到艾柔的神色有一瞬間是茫然的,她連手指都僵硬住了。
謝潭沒有給艾柔解釋的時機,或許他從艾柔這一連串的表現中也發現了什麼,她確實喜歡自己,不過這喜歡,說輕也輕說重也重,自然也是比不得她心底的朱砂痣的。
似乎剛好是合適的局麵了。
縱然這種局麵的出現,完全是意外。
“我覺得你之前的提議很好,三年。”謝潭的聲音很平靜,在她狼狽的神色中就反襯出一種不該的冷然來,“或許你現在不想了,我也是接受的。”
他抬眸對上了艾柔的視線。
“你覺得呢,小柔。”
艾柔的臉色驟然蒼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試試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