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夠了解他。
許歲老老實實回答:“我上個月見過它,在三友街,因為……一些事沒能帶它走,後來又去找了幾次,沒找到,今天很幸運在這裡見麵,所以決定領養它。”
陳準忽地牽了下唇角:“挺有緣。”
許歲也這樣覺得。
她心中有疑問,可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陳準甩兩下簽字筆,先在第一頁名字那欄工工整整寫上“許歲”二字:“有幾個問題,需要你配合回答一下。”
說著,把她的年齡和性彆也補齊。
他問:“是否經濟獨立,有固定住所?”
她答:“經濟獨立,有固定住所。”
陳準在前麵方框中打勾,又問:“得到家庭成員允許?”
許歲:“是。”
陳準頓一下,沒抬頭:“是否單身?”
許歲稍稍垂眼,領養要求裡好像沒有這一項。她看著他,隻答:“獨居。”
陳準摸了摸後脖子:“是否接受電話回訪和不定時家訪?”
陳準問完,半天沒聽到她回應,他抬頭,見許歲正虛著眼往紙上瞧。
陳準“嗬”一聲,指腹按住合同旋轉,筆尖在某一項前麵重重點幾下:“看清了?”
許歲沒吭聲。
江貝終於看出點貓膩,激動地一拍桌子,指著陳準,“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誰,就總來找許歲的小弟弟吧?”
聽到這稱呼,陳準噎了下,心說弟弟就弟弟,小什麼小。
“對吧!”她強調:“你總幫許媽媽送東西。”
陳準不怎麼願意搭腔:“你認錯了。”
“怎麼會,就是你。”江貝相信自己的判斷:“哇,不得了,那時候你還青澀得很,怎麼現在越來越有男人味了。”她這人自來熟,重重拍兩下陳準肩膀:“很結實嘛,差點沒認出……”
許歲在桌下踢她。
江貝這才住了口。
回歸正題。
陳準轉向許歲,沉著臉:“家訪是合同規定,把寵物送出去不是目的,保證它未來平安健康才是重點。”停頓幾秒,他一臉嫌棄:“我沒那麼閒。”
許歲其實什麼都沒說。
陳準起身:“如果還有問題,可以幫你換個人跟進。”他朝前麵看一眼,又坐下,麵不改色道:“現在都忙著,先加個微信吧,稍後再安排。”
許歲沒那麼多廢話,有規定就按規定來,點開識彆碼叫他掃。
後麵還有些條款,陳準索性讓她自己勾選。
養貓封窗,養狗栓繩;定期疫苗驅蟲,酌情絕育,有病看醫;遛狗處理糞便,不尿輪胎;辦理犬證,科學管理,不得擾鄰;如有困難及時送回,禁止再次丟棄。
許歲先確定自己能做到,再逐條勾選。
此刻小齙牙安安靜靜趴在她腿上,一動不動,乖得令人心疼。
許歲摸它頭,它立即挺起脖子,又要朝她拜。本來是取悅人類的動作,她卻看得難受,不知它以往經曆過什麼,眼中才會閃爍怯懦卻渴望的光。
即使她對它有過惡意的舉動,它依然選擇再次信任她。
有一種說法,狗對人類的愛是印在基因裡的,想想可笑,它們未必換來平等。
陳準去旁邊複印證件。
等待機器啟動的幾秒鐘,他懶洋洋撐著桌麵,百無聊賴地前後翻看幾下她的身份證,動作自然,好像照片上是個不相乾的人。
許歲心情愉悅:“好看嗎?”
江貝說:“變樣了,以前沒發現,還蠻帥的。”
“我問它。”
江貝這才收回目光,掃一眼許歲懷裡的狗:“好看什麼,小齙牙。”
許歲說:“多可愛。”
她撐著下巴,一副活不起的樣子:“自己累得像條狗,哪有功夫伺候它。”她對陳準比較感興趣,問許歲:“是不是以前那個弟弟?”
許歲點頭。
“我就說嘛。”她忽然反應過來:“好些年沒聽你提過了。”
許歲說:“挺忙的,聯係不多。”
陳準往回走,兩人止住話題。
他把複印件夾進合同裡,給許歲介紹小齙牙的一些情況:“從牙齒判斷,它大概兩三歲,是隻公狗,沒絕育,發現它時身上有傷,可能曾經被打過,嚴重營養不良,所以要在食物上花點心思。”陳準叮囑:“平時多留意它的狀態,如果有異常一定及時聯係我。”
許歲點頭:“好。”
陳準把身份證還給許歲。
許歲去接。
他想到什麼,忽地勾回手指。
許歲抓了個空,不解地抬頭。
陳準深深看她一眼,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責任要比喜愛重得多,養了就彆找借口拋棄。”他把身份證再次遞向許歲:“它的一生很短暫,好好待它。”
……
這天,陳準相繼送走小齙牙、小暑和吉祥。
領養吉祥的也是位單身女性,自從把吉祥救助回來那天起,她便在平台直播中關注它的情況,很早就提出了想領養吉祥的請求。
當時吉祥情況比較特殊,陳準沒答應,打算等它痊愈後再幫它尋找新家庭。
得知今天是領養日,這位女士第一時間聯係上陳準,來接吉祥。
每次送彆都不舍,但回歸家庭才是它們的最好歸宿。
陳準把吉祥抱懷裡,對它說:“去新家吧,不準調皮。”
吉祥動動殘缺的耳朵,舔了舔他下巴,嗓子裡發出賴唧唧的哼叫,可能也意識到即將分離。
陳準不願過多解讀人性,在不愛的人眼裡,它們的命一文不值,可以無情傷害和虐待。可世上善良終究多於邪惡,把吉祥交給愛它的人,他心裡很踏實。
救助這條路好像永遠沒有終點,即使能力有限,也要把僅有的溫暖,送給那些等待幸運光臨的小生命。
一周過去,許歲那邊沒消息。
她微信頭像是電影中費羅莎指揮官的背影,一個勇猛強悍的女人,少了點柔和感。
陳準再次點開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條在三天前,是張小齙牙的洗澡圖,上麵沒配文字,隻有兩個開心表情。
再往前翻,她記錄生活的部分很少,多是房地產相關。
他低頭擺弄手機時,正身處餐廳包間中,對方是老陳工作夥伴,也帶著自己女兒。飯局性質不明。
陳誌遠見陳準三心二意,溫聲提醒:“彆玩手機了,陪藝涵聊聊天,你們同齡人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
陳準放下手機,問對麵:“吃蝦麼?”
趙藝涵微笑擺手,客氣了句:“不用麻煩。”
陳準公筷本來已經伸出去,聽她這樣說,又縮回來放下。
趙藝涵:“.…..”
她小口抿著橙汁,抬眼看陳準:“那晚瞧著就眼熟,你還說自己大眾臉。”
赴約之前他也沒想到父親朋友的女兒會是她,自基地見過以後,兩人交集不多。
陳準說:“真沒什麼印象。”
“卷卷是你救的,我們的爸爸之前還認識,也太巧了吧。”
陳準吃菜:“是挺巧。”
兩位父親在旁邊聊生意,藝涵父親插一句:“上次見麵你們還小,記不住正常。”
“那年陳準十七歲。”陳誌遠回憶。
“涵涵十六。”
陳誌遠笑道:“眨眼功夫,孩子們都參加工作了。”他又轉向陳準:“以後你們常聯係,你年長一歲,要多照顧一下藝涵。”
陳準扭頭看看老陳,沒說話,點了點頭。
飯局七點結束。
司機把兩人送回住處。
陳準洗了個澡,出來時腰間隻圍一條浴巾,先去摸手機。他光腳走路,浴室到床前留下一串水印子,脖頸和胸前也濕淋淋。
他給許歲發了條消息,秉持負責態度,問她小齙牙適應得怎麼樣。
發完陳準盯著對話框看幾秒,鎖上屏幕,解開浴巾擦身體。
獨棟三樓就他一個人,他身上一片布料都沒有,晃悠悠回浴室,站鏡前繃了繃腹肌,舉幾下手臂,又順便往下掃了眼,覺得各方麵都挺滿意。
手機叮咚一聲響,他大步走出去。
許歲回複了他。
陳準看過後,打幾個字又刪除,猶豫片刻,直接撥通語音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