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準並未發現她的反常,還傻子一樣笑嗬嗬問:“服不服?”
許歲有幾秒呼吸困難,低聲:“服了。”
他得意:“還敢不敢踩我鞋?”
許歲咬緊下唇,搖頭。
“說話。”他呼吸又噴過來,向前壓肩膀,將她手腕收緊幾分。
許歲“嘶”了口氣,臉在升溫:“不敢了。”
“還踹不踹我?”
“有完沒完!”
“踹不踹?”
“……不踹了。”
陳準終於滿意,見好就收。鬆開她的瞬間,他迅速往後跳開一步,以防她擺脫桎梏後,暗地裡下黑手。
然而那次許歲反常地沒理他,拎著書包,迅速跑回房間。
……
陳準抬手在她眼前晃兩下:“想什麼呢?”
許歲緩過神,停頓幾秒:“沒有。”她垂眸看了看他的鞋,從帆布包裡翻紙巾,遞給他說:“擦擦吧。”
陳準抽出一張,蹭了幾下,汙漬乾透,全部粘在鞋子上。
許歲蹲過來,拿起地上剩那半瓶水,澆在他鞋頭:“再擦擦看。”
陳準用紙清理。
她想起他剛才不假思索跨入垃圾房的樣子,“為什麼一直堅持做這個?”
“哪個?”
“救助。”
陳準想了一下:“做都做了,有始有終吧。”
許歲不禁抬頭看他。
陳準仍然手肘撐膝蓋的姿勢,也垂眸瞧著她,忽然就笑了下。陽光將他輪廓打散,他這一笑溫柔的有些失真,兩側唇角弧度不太一樣,又帶點痞痞壞壞的味道。
他在上方,瞳孔裡隻映著她的樣子。
許歲這才發現兩人距離很近,莫名怔了怔,內心難以名狀。
她坐回去,不在意地說:“要是讀書那會兒也這麼執著,可能北青的苗子了。”
陳準跟著轉頭,收起笑容,聲音也壓低半分:“還有更執著的事,想聽麼?”
許歲瞥他一眼:“不聽。”
陳準聳聳肩。
陽光很足,吹來的風卻帶了涼意。
頭頂樹葉沙沙作響,偶爾飄落幾片,空氣裡已經有了初秋味道。
許歲極輕地歎氣:“我不是有意的。”
其實她今天挺挫敗,明明不是個矯情的人,遇見這種狀況時,本應忍住,她卻吐得天昏地暗。
陳準不怎麼會安慰人,兩手交錯蹭幾下:“多吐吐就好了。”
許歲:“……”
華哥在那頭喊人了。
兩人起身過去。
剛才陳準已經把許歲介紹給兩人,自作主張說她是新加入的義工。
原本許歲還沒打定主意,叫他這樣一說,隻能被動同意了。
華哥的車空間大,邊牧被安置在他後備箱籠子裡。
到寵物醫院時,恰好孫時也在。
他看見許歲有些詫異,沒等問什麼,關注點轉移到狗的身上。
幾人合力將狗搬上處置台,進行剃毛和清創處理,翻開後腿,這才發現它的情況要比他們想象中嚴重得多。不單單是皮膚病擴散全身,可能長期受潮,又行為受限,導致它兩條後腿腐爛,已經露出白骨。
孫時立即提取血液樣本,送去化驗。
處置台周圍有護士也有義工,他們合作多年,太熟悉了,沒用回避。
許歲站在後方水池旁,有點無所適從。
陳準抬頭看了眼,扔副醫用手套給她:“彆站著,幫個忙。”
“哦。”許歲放下包,把袖管拉至小臂,帶上手套。
陳準說:“抱著它的頭,安撫一下。”
邊牧身上仍有一股惡臭味,來自於垃圾和腐肉的混合,身上斑駁如長蘚樹皮,密密麻麻一大片。
陳準鼓勵道:“慢慢呼吸幾次,一會兒就聞不到了。”他握住她手腕,放在邊牧脖子上:“扶住,另一手托著它下巴。”
許歲照做,小心翼翼不敢施加太多外力。
邊牧抬起頭望著她,眼睛黑亮濕潤,滿是天真,要比世界上任何一雙眼睛都純淨。隻這一眼,許歲覺得,能夠掩蓋它身上所有的不堪。
她稍微摟緊一點,將它的頭靠在自己腹部,輕輕拍著。
由於它本身太虛弱,不敢輕易用麻藥,況且麻藥對它身體機能的副作用也無法估量。
刮腐肉時,一旁錄像的趙藝涵偷偷掉眼淚。
當敷料觸碰它露著白骨的後腿,它也終於無法忍受,痛苦地嗚咽一聲,腦袋紮下去,身體劇烈顫抖。
即便這樣,它仍是乖乖的,不掙不咬,沒有傷害許歲半分。
許歲手指發麻,像被無數螞蟻啃噬,鑽心似的難受。
她緊緊抱著它的頭,忍不住說:“彆怕。”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有點抖。
她想她不太適合做義工,嗅覺已經麻木,臭味聞不到,但這裡空氣太壓抑,每次呼吸都煎熬。
內心不夠強大,她應該不會再來了。
下午時檢驗結果出來,由於細菌入侵,引發嚴重敗血症,白細胞值實在太高,它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後腿傷勢還有截肢危險。
許歲聽著心驚,抬頭去看陳準。
陳準正和孫時說話,沒多久孫時便安排了耐藥監測,選擇適當抗生素,為邊牧進行靜脈給藥。
這種情況,陳準沒放棄。
陳準接觸到許歲目光,脫下手套走過來,拍了下她頭頂:“看什麼呢?”
“沒得救了?”
陳準想了一下:“狗的生命力要比我們想象中頑強,試試吧,白細胞值降下來就有希望。”
“那後腿呢?”
“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他托住邊牧下巴:“洗洗手,你去歇會兒。”
林曉曉是下班以後過來的,把趙藝涵拍攝的片段進行剪切合並,去掉血腥畫麵,添加文案,編輯成視頻發布到網絡平台上。
許歲在這裡待了一下午,晚上時邊牧才閉眼睡了會兒,不那麼抽搐了。
家中還有一隻,不知不覺成為一種牽掛。
她沒留太晚,和陳準說了聲,開車回家。
可想不到的是,她竟在自家樓道裡看見何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