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找地方坐下來聊了會兒,同桌告訴許歲她要結婚了。
許歲問:“沒聽你提過,我認識麼?”
“就我家鄰居。”
許歲攪著咖啡:“那時你好像說,就算永遠單身也不和他在一起。”
“逃不開躲不掉,就湊合過吧。”她口中嫌棄,神色間的歡喜卻藏不住:“到時候一定來,還想著打電話告訴你呢。”
許歲笑笑:“一定。”
這天傍晚,許歲返回南嶺。下高速後她直接去了寵物醫院,陳準也在,三友見到他撒起歡,跳進他懷裡不出來。
林曉曉邊直播邊在鏡頭後麵啃麵包,調皮地跟許歲擠眉弄眼。
瑞瑞趴在格子間,竟朝許歲搖起尾巴,這是被救以後,它第一次向外界示好。經曆絕望以後,它也在嘗試重新接納人類。
許歲蹲下來,湊過去親了親它,完全忘記當初救它時的環境。
它精神一般,但身上皮膚病肉眼可見的有所好轉,惡臭味變淡了,滲液也減少,那些黑色痂殼脫落大半,隻剩一些紅紅的新肉。
陳準走到她身邊:“吃了沒?”
“沒。”許歲抬頭:“你呢?”
“麵包。”和林曉曉一樣。
許歲問:“它白細胞降了嗎?”
“降到32,離正常值還有些距離。”他拉來一個小矮凳,往她腿邊碰了碰。
“謝謝。”許歲挪過來坐著:“那後腿用不用截肢?”
陳準蹲在她旁邊:“可能不用,敷藥還是比較見效的。”
許歲點點頭,“那就好。”
忽然沒了話題。
兩人視線都落在狗的身上,聽著林曉曉直播講話。
陳準扭頭看她:“回順城了?”
“嗯。”
“許伯身體怎麼樣?”
“還好。”許歲想起來:“我媽給你醃了蘿卜,還有帶給陳叔的蘑菇乾和老班章,放在車裡,待會兒拿給你。”
“不著急。”陳準指了下後麵桌子:“吃個麵包墊墊肚子?”
“好啊。”許歲要起身:“我去拿。”
他抬手按住她,手下感覺跟幾年前差不多,薄薄的肩,指尖剛好觸到她鎖骨:“坐著吧,我來。”
正說著,林曉曉那邊傳來點動靜。
她提高音量:“我不明白,有些人為什麼會有這種肮臟想法!”
陳準走過去,看到直播間對話框裡有人提出質疑:這狗都病成什麼樣了,你們還有心情開直播賺錢?吃相太難看了吧。
林曉曉立即反駁:“開直播也是大家想看瑞瑞,好心人捐助的錢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動,全部用在救助上。”
屏幕又蹦出一行字:用不用誰知道,裡麵水很深,騙騙善良人罷了。
林曉曉氣憤道:“我們所有賬目都公布在網站固定板塊,每月更新,每筆都很清楚,長眼睛就去看!”
一時間,直播間裡沸騰起來。
有人幫忙回懟,也有人暖心安慰。
陳準手背敲兩下林曉曉後背,湊近一點低聲訓她:“叫什麼勁呢?多看看那些好的評論。”
林曉曉緊咬下唇不說話,眼眶氣通紅。她下班以後倒了兩趟公交車,沒顧上喝一口水,偷偷蹲在鏡頭後麵啃麵包,可無論怎樣付出都有人質疑,她隻是覺得很委屈。
林曉曉低頭抹了把眼睛。
陳準擰著眉,想不通這有什麼好哭的:“哭什麼哭,你是不是有毛病……”
話沒說完,他腰間一疼。
陳準嘶了口氣,扭著腰彈開一步。
許歲不知何時站到他身旁,掐他的手才收回,口型說:“彆說她了。”
陳準揉著腰,閉了嘴。
那人又連噴好幾條——
“就是在作秀,這叫利用。”
“假慈悲,怎麼不去救雞鴨牛羊?”
“賺錢賺到手軟吧。”
“直播完把它們賣掉還能賺一筆。”
許歲兩手搭著林曉曉肩膀用力捏了捏。
她有輕度近視,稍微湊近,剛虛起眼看幾條,眼尾忽然一晃,陳準手臂擦著她耳朵伸過來,廢話沒說,簡單粗暴把人拉黑了。
許歲扭頭看他。
陳準也側眸。
都是弓著身的姿勢,距離很近,他學她用口型:“小爺還真不缺那點錢。”
許歲點點頭,視線轉回去:“缺的的確不是錢。”
“什麼?”陳準直起身,還在揉腰。
“沒什麼。”許歲指著屏幕上彈出的新消息,對林曉曉說:“有人問你瑞瑞幾歲了。”
林曉曉抬頭看一眼許歲。
許歲衝她笑笑。
她抹把眼睛,整理好心情,繼續直播。
結束以後,林曉曉和孫時一塊離開的。
許歲準備去取車,陳準一同過去拿東西。他兩大步跨下樓梯,與她並肩,順手接過她腕間的牽引繩。
寵物醫院位置不明顯,要途徑一段光線昏暗的窄馬路,再穿過十字路口,才是停車場。
三友時走時停,遇見樹乾或欄杆總要認真嗅一番。
兩人不得已放慢腳步,許歲等在旁邊,緊了緊領口,“這些年質疑一直都有?”
陳準單手插著兜:“嗯。”
“說你們作秀,你不生氣?”
陳準看了她一下:“生什麼氣?如果作秀能達到目的,有什麼不好?”
許歲沒想到他答得這樣坦然。
陳準拉了拉牽引繩,繼續往前走:“利用視頻和直播把救助過程呈現給彆人,引起社會關注和共鳴,令遺棄和傷害小動物的現象得以改善,才叫公益。”
許歲挺敬佩他這份堅持,忽然想起剛才看到的問題:“如果要你回答貓狗和雞鴨牛羊之間的區彆,你怎麼說?”
“你呢?”
許歲認真想了一下,她可能無言以對。
她轉頭瞧著他,“答不上來。”
陳準說:“貓狗屬於陪伴動物,雞鴨牛羊被定義為禽畜類,分類不太一樣。但無論陪伴還是上餐桌,說到底都為人類服務的。”他抬高手臂,輕而易舉碰到樹梢的葉子:“反過來看,人重感情,如果養一隻羊,相處久了,舍不得殺掉,也完全可以當做寵物來對待。”
許歲不禁歪頭,看到陳準講話時的專注神情。向前回憶,忽然發現,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滿嘴遊戲和籃球的討厭家夥了,無論外貌還是心智,都被一種更為成熟的特質所取代。
陳準:“所以沒必要杠,懂的自然懂……,我比平常帥?”
許歲轉回頭,不說話。
“問你呢,一直看我乾什麼?”
許歲說:“你頭上有樹葉。”
陳準視線還定在她側臉,直接歪了下頭,真有一片葉子掉落,他才抬手掃幾下短發。
他接著說:“在不了解一件事的真相前,合理質疑很正常,林曉曉心眼小,才會在意那些評論。”
以前都是周媛做直播,最近她出差,才臨時換上林曉曉的。周媛年紀稍長一些,經曆得多,比較會控製自己情緒。唇齒反擊並不是武器,將救助這件事不厭其煩傳遞出去,大家了解了,自然得到認同。
許歲說:“那你說話也該溫柔點。”
陳準埋頭走路:“又不是我女朋友,瞎溫柔什麼。”
“你不愛林曉曉麼。”
這話來自何晉家聚餐時,陳準的誤導。她此刻說話欠斟酌,原是玩笑一句,可聽著味道不對,多日接觸令許歲得意忘形了。
許歲手指撓了撓額頭,閉了嘴。
陳準也沒說話。
夜晚風大,落葉在花壇邊打著旋兒。
三友再次停下來,陳準也站住。
不知不覺許歲多走出幾步,伴著外界嘈雜,他低聲:“我愛誰,你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