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歲返回南嶺,已經是四天之後的事。
父親那邊病情暫時穩定,郝婉青先帶他回了家,抽空再去辦理出院手續。
臨走時,許歲抱住母親,難得地撒一撒嬌:“您辛苦了,下次我回來給您帶好吃的。”
郝婉青被她勒得透不過氣,敲她後背一下:“當我小孩子呢,再不走天黑了。”
許歲腦袋枕在母親肩頭,忽然冒出一句:“要不我回順城工作吧。”
郝婉青微慍道:“彆說廢話了,快滾吧。”
許歲到達南嶺市區已經是傍晚,她先約江貝吃了頓飯,順便接三友。
仍然是三友街的火鍋店,兩人點了一小瓶白酒和幾瓶啤酒,腦花毛肚零零碎碎叫了一大桌。
聊到父親的病情,江貝說:“叔叔這個病,我們老家有句俗話,叫‘破罐兒熬好罐兒’,所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他老人家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她頓了頓,“隻是阿姨比較受累了。”
許歲攪著麵前的油碟,歎了口氣,一時間竟不知應該心疼誰。
她回憶道:“從前上學時,我爸一個人抗得動鐵路線上的枕木,那會兒他又高大又健康。人啊,真的熬不過時間,蒼老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
江貝看的很開,及時行樂地大口吃著涮肉:“彆想那麼多了,誰都會經曆。”
“那倒是。”
江貝夾起一片裹著紅油的羊肉片:“瞧瞧這隻羊,沒等活到老呢,就沒命了。
許歲:“......
“這樣想會不會比較幸福?”
許歲算是服了她:“是呀是呀。”
手機在包裡振動半天了,許歲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翻出來看,對方已經掛斷。許歲考慮到工作上那層關係,找了個稍微安靜的地方回撥過去。
那邊很快接通:“歲歲。”
“何經理,有事找我?”
何晉被這稱呼一噎,當即煩躁起來。他壓下那些糟糕情緒,關切道:“你回南嶺了?”
許歲說:“是的,明天我去案場,假條稍後就補齊。”
“吃飯沒有?”
“在吃了。”許歲說。
“你是回順城看叔叔?叔叔身體怎麼樣?”
許歲沉默一瞬,除非公事,其餘好像沒有和他閒聊的心情:“朋友還等著,我先……”
“等等,許歲。”何晉阻止她掛斷:“抽個時間找地方坐坐吧,有事和你說。”
“好的,明天回案場我去你辦公室。”
何晉道:“不能在案場聊,但也絕非私事,你先彆著急拒絕。”
許歲兩句話應付過去,結束通話。
這天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鐘,許歲微醺,踢掉鞋子,先窩在沙發裡和三友玩了會兒。
不知江貝都喂了它些什麼,小東西肚子圓鼓鼓,像藏了個皮球。
它許多天沒看到主人了,粘在許歲懷裡蹭來蹭去,不願出來。
江貝發來消息,說自己已經安全到家。
許歲回複了一句,退出對話框,看到誌願者群裡有99+條未讀消息。
她點進去,往上翻了翻,大家在聊周末的聚餐活動。
有人問:“那裡多少個房間,夠住嗎?”有人答:“女生和女生拚一間,實在不行我們男的睡客廳啊,喝到半夜沒人管,多自在。”
有人又問:“房主同意帶寵物入內?”
林曉曉也在線:“放心,提前溝通過了,保證衛生的情況下是可以的呦。”
“我買幾隻羊腿,到時在院子裡烤來吃。”
“那我帶酒水飲料,你們都想喝什麼?”
“想想有什麼消遣遊戲吧,真心話大冒險就算了,來點新鮮的。”
“鬥地主?”
“嘁……”
對話框裡噓聲一片。
信息跳得太快,大家對這次聚餐十分期待,暢聊甚歡。
許歲正置身事外地看熱鬨,手機忽然在掌中振了下,有人@她。
許歲心頭一顫,看到陳準的頭像出現在左下方。其實也不是多麼可怕的事,但她就是被嚇一跳,也許酒精作祟,快節奏的心跳持續了好一會兒。
陳準是問她:“出發那天搭個便車,方便嗎?”
“呦,站長終於出現啦?吃雞呢?”
一個男生調侃他:“吃什麼雞,今晚月色朦朧,不做點什麼浪費了。”後麵打一排壞笑表情。
“你真齷齪!”有女孩子說。
“我說賞月啊,可彆往歪處想。”
不知是誰替他澄清:“彆鬨,陪站長賞月那個人還沒出現呢。”
……
群友們看到陳準上線,消息連蹦數條,屏幕快速滾動起來,他@她的那條瞬間消失不見了。
陳準的確在吃雞,沒和他們瞎侃,頭像消失了會兒,之後又@許歲:“在忙?”
許歲沒在群裡回複他,退出來,往下翻好久,找到陳準頭像,點進去:“我出發那天還要工作,下班才能過去,恐怕搭不了你。”
她回複完拿睡衣去洗澡,從浴室出來手機才叮咚一聲響。
陳準:“那正好,我白天也有事。”
許歲擦著頭發:“……”
出發那天是周五,許歲下班後回家牽三友,她停好車準備上樓時,才看見陳準已經等在單元門門口。
他抱著手臂,坐在不知誰的電瓶車後座上,正抬眸瞧她。
距離上次見麵已經半個月,他頭發長長了些,修了利落的發型,耳側及後頸處偏短,頭頂能夠稍微貼服下來,不像以前根根立的寸頭,看上去乖多了。
許歲不知道,這發型其實叫短碎蓋。
她隻多打量這人兩秒便挪開視線,走過去問:“你車呢?”
陳準跺了跺發麻的雙腳,稍微抬起頭,下巴和嘴才從黑風衣的寬領口裡露出來:“我哪兒來的車。”
“我是說陳叔的車。”
陳準麵不改色道:“提前問過他了,他今天剛好要外出,沒法借我。”
許歲沒再說什麼,低頭翻門禁卡,反正郝婉青也有東西要她轉交,她懶得多計較。
陳準沒有跟上樓,管她要來車鑰匙,先去車裡等著。
他打著了火兒,開啟暖風。她車裡乾淨整潔,純黑內飾沒有一絲多餘裝飾,隻狹小空間裡有股很好聞的香味,這香味再熟悉不過。
陳準深吸了口氣,向後和向下調整座椅。
沒多久,許歲拎著黑白格子的旅行袋出來,另一手牽三友。
三友剛出門興奮得很,先衝著空氣嗷嗷叫了兩嗓子,撒完歡兒才肯跟許歲走過來。
陳準推開車門,彎腰一把將三友撈起來,扣住它腦袋揉了幾揉。
許歲見他坐在駕駛位:“你來開?”
陳準擺頭,示意她上車:“我開能快點。”
他們原本的線路是先去基地接端午,再從西郊往南,繞個大彎才能上高速,加起來要兩三個小時,到那兒基本天黑了。
車子開出小區,行到大路陳準提了速。
許歲說:“家裡冰箱有我媽捎給你的東西,現在帶著怕壞掉,明天回來再取吧。”
“是什麼?”
“一些鹵味。不是你要吃的?”
陳準本來可以自己回順城取,但由她轉交加見麵的好機會他怎麼會放過。
陳準指腹蹭了蹭鼻梁:“差點忘了。”
許歲沒細究,向後靠的舒服些:“那記得提醒我拿給你。”
陳準沒再說什麼,專心開車。
沒多久,車內溫度升上來,陳準覺得熱,他視線不動,雙手短暫地離開方向盤,脫下風衣,隨手扔給了許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