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陽春一麵(五)(1 / 2)

東廠觀察筆記 她與燈 8613 字 10個月前

護城河的流水聲日夜不息。

在沒有風雨的晴晚, 鄧瑛幾乎能聽到它與城牆齟齬的聲音。

從刑部回來以後,他原本很想趴睡一會兒,但他睡不, 甚至連衣衫都不願意換。

一直安靜地坐在榻邊,用手攏著眼前唯一的油燈。

“叩叩。”

門上傳來敲門的聲音, 鄧瑛抬起頭,一道清瘦的人影從窗紗上一晃而過。

接著他便聽到了楊婉的聲音, “鄧瑛, 是我。”

床上的褥子被鄧瑛輕輕地攢入手中,他很想見楊婉, 卻又不想在她麵前流露過多毫無意義的悲意。

好在她隻敲了一聲門,之後再也沒有催促他。

門內門外一陣沉默,屋頂上傳來一兩聲宿鳥的懶鳴。

天時已晚, 河邊的風漸漸大起來,垂柳的影子婆娑於水光清冷的河麵上。

和二十一紀的城市沒什麼兩樣,水泥磚石, 各有各在晝夜之間的生息。

“鄧瑛。”

楊婉終於出聲他, 然而聲音有些猶豫,尾音處的顫抖但聽起來像一叢期期艾艾的火苗,很溫暖也很克製。

“嗯……我現在有點拿捏不好我應該怎麼樣, 果你覺得我不該打擾你,你就跟我說一聲,我這會兒就去。果你覺得不算打擾, 那我就再站一會兒。”

她說完喉嚨裡灌了一口冷風, 一時發癢起來,忍不住咳了好幾聲,眼紅臉漲的, 瞬間有些狼狽,

她隻得背過身,彎腰低頭捂住口鼻,忍不咳得那麼大聲。

身後的門立即開了,一件衣衫輕輕地蓋到了楊婉的背上。

楊婉抬起頭,見鄧瑛半屈膝地蹲在她麵前,幾日不見,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但也隻是流露在眼神上而已。

“我去給你倒一杯水來。”

楊婉鬆開口鼻,擺手吞咽了一口,“不用,是被冷風嗆了,緩過來就好了。”

說著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還沒有開口再說什麼,便聽他說,“這一件是開春新製的,鄧瑛從未穿過。”

楊婉聽完,笑攏了攏肩膀上衣襟,扶門站起身,“你這樣潔淨的人,誰會在意啊。”

她說到了“潔淨”這個詞,鄧瑛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楊婉問道:“怎麼了。”

“我從牢裡出來,還不及清理。”

楊婉試探著捏住他的衣袖,見鄧瑛沒有躲,這才隔布料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彆這樣想,誰都有身在泥淖裡的時候,果怕自己身上臟而不肯見人,那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得多冷漠,泥淖裡爬出來的人又得多可憐啊”

說完,她仰起臉露了個笑容,笑容中的明朗鄧瑛再熟悉不過。

這一日他用了很多力氣,也沒能把自己從自責和悲意的泥淖裡拽出來,好在,她來拉他了,甚至還不顧他的滿身泥濘,願意對著他笑。

“李魚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你遇到他了嗎?”

楊婉點頭,“嗯,我就覺得他跟在一塊特彆好,他年紀小,不太懂你的事,但心眼好。”

說完,她轉身朝護城河邊看了看,“你餓了吧,我給你煮麵吃。”

她說完這句話,便朝河邊走,但卻沒有鬆開鄧瑛的手,鄧瑛腳腕上的傷在牢中作了此時還沒好,踏台階時忽然很疼,他雖然沒停來,腳卻明顯頓了頓,楊婉感覺到他的停頓,頭見他皺著眉在忍疼,忙道:“忘了你腿上有傷,疼得厲害嗎?”

鄧瑛睜眼搖了搖頭,“我總要習慣的。”

楊婉低頭看鄧瑛的腳腕,“我本來想煮好了麵,給你端過來的,可是……李魚的那個爐子吧,我還不會燒……”

她說完,麵上不知不覺地爬上一絲紅赧,忙抬起手掩飾性地壓住耳邊亂飛的碎發,自嘲地笑笑。

“我最初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隻要我願意,到了這裡也沒有我學不會的東西,結果也就會寫那麼幾個文書裡的字兒。”

“沒事,在哪兒。”

楊婉抬起頭,鄧瑛正衝著她笑,那笑容很淡,但卻恰到好處地包容了楊婉此時不願意承認的窘迫。

“在河邊那大柳樹麵。”

她抬起另外一隻手,朝前麵指去。

鄧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起頭,“那帶我過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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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婉牽著鄧瑛,從一排一排的司禮監直房前走過。為了遷就鄧瑛的腿傷,她刻意走得很慢。

夜裡上值的人還沒有來,不在值上的人都趁空閒在打盹兒。

星稀月晴,風聲溫和,四靜悄悄的。

鄧瑛不敢跟楊婉靠得太近,隻能儘量抬高手臂,在他與楊婉之間拉出一段距離。

楊婉身上的一雙芙蓉玉墜子順著她的步伐輕輕敲撞,在流水聲的襯托十分悅耳。

“鄧瑛。”

她背對著他喚他的字。

鄧瑛忙應了一聲,“嗯。”

“你還有每日堅果嗎?”

“沒有了。”

“我明日再給你拿一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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