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蒿裡清風(二)(1 / 2)

東廠觀察筆記 她與燈 9257 字 10個月前

覃聞德抬著箱子跟楊婉一路往承乾宮走。

他人耿直, 平時話本來就多,這會兒插科打諢的,逗得楊婉一路發笑。

覃聞德趁著楊婉開心, 便尋思替鄧瑛說幾句好話。

“楊姑娘。”

“嗯?”

覃聞德把肩上的箱子一頂,“您啊,去瞧過咱們督主那宅子沒?”

楊婉邊走邊應道:“還沒呢, 聽說是您去給辦的。”

覃聞德笑道:“可不。那地方,朝向都不錯, 就是咱們覺得小了一點,想著督主怎麼也得給自己辦一個二進院落的,這一進啊……也不是說不好, 就是局促了些。”

楊婉笑道:“一進的好, 通透,打掃起來也不費勁兒。”

覃聞德忙道:“哪能讓姑娘打掃,以後您和我們督主住過去了,還不得買些人放著。”

楊婉回過頭,笑道“你們讓他買人?如今買一個人放著要多少銀子。”

“哎喲,這可得十幾兩,還得模樣怎麼樣。”

楊婉笑道:“你們督主一月到底多少俸銀啊。”

“啊?”

覃聞德聽到這句話險些自己把自己絆倒, “這個……”

他拖著話,猶豫要不要在楊婉麵前揭鄧瑛的短。

鄧規訓這些人隻有一個底線,是不能隨意戕害人的性命, 平時並不會阻止底下廠衛收官民的“辦事銀”, 但是他自己好像從來沒要過,即便收著,事後也拿給廠衛們分了。都說司禮監得的賞賜不少,但覃聞德看鄧瑛平時的吃穿用度, 卻也著實不像是有錢人的模樣。這幾日,他和幾個廠衛幫著他置辦家具和陳設,廠衛們想著是他出錢,手腳都放不大開。

“欸……督主的俸銀是內廷出的,我們不大知道……”

楊婉接道:“他沒什麼錢,而且,他也不會去買人當奴婢使喚。”

“我是沒什麼錢。”

楊婉和覃聞德聽到這麼一句,都愣了愣的,抬頭見鄧瑛正朝他們走來。

他今日沒有穿官服,像外頭的生員一樣,穿著一身玉色的襴衫,頭頂結發髻,沒有飾冠巾。

覃聞德有些尷尬,硬著頭皮問道:“我不是說督主您窮,我就是……”

“我如今是挺窮的。”

“不是您這說的……”

覃聞德被鄧瑛的實誠打懵了,隻得硬轉道:“您不是在承乾宮嗎?怎麼過來了。”

“哦。”

鄧瑛應聲挽袖,“我過來看看,能不能搭一把手。”

覃聞德身後的廠衛忙齊聲道:“哪能勞動您啊。”

楊婉笑道:“你今兒穿得也不像乾活的。”

鄧瑛扼住袖口,笑著看向楊婉,“那像什麼。”

楊婉道:“像要進秋闈的考場。”

鄧瑛笑出了聲,“順天府正在搭鄉試的考棚,想不想去看看。”

“考棚?”

楊婉疑道:“怎麼隻搭考棚啊,難道沒有修號子嗎?”

鄧瑛聽點頭道:“原是該修的,但皇城和周圍城垣還沒有完全修建好,財政有限,現隻能用木板和葦席等搭考棚,四周用荊棘圍牆。人們都說,一個京師的貢院建得還沒它周圍的書局好。”

這倒令楊婉起了興致,“那附近的書局有哪些啊,今日能去看看嗎?”

鄧瑛應道:“我取了牙牌,可以帶你出去。”

楊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麵露猶豫。

覃聞德見此忙道:“您就跟我們督主出去吧,這些我們會交給合玉姑娘,保證不傷著。”

楊婉露笑道: “那行……你們仔細些。”

說完便走到鄧瑛身後戳了戳他的背,“快走快走。”

鄧瑛回頭望了楊婉一眼,她麵色明朗,目光輕盈。

說來,鶴居案至今,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楊婉這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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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衙門在北城鼓樓東大街的東公街內,鼓樓附近有好幾家坊刻的書局,其中最有名的是周氏的寬勤堂和齊氏的清波館。這兩個書局都已經傳承經營了上百年,不僅呈堂大,自己的印刻規模也很大。

明朝的出版行業十分繁榮,雖然管理漏洞很大,但相對也很自由,出版行業分為官刻,私刻和坊刻(1)。鄧瑛是喜歡買書的人,尤愛在私人書局裡淘一些無名文人的私版。

但楊婉卻沒去這些私辦書局,下了馬車之後,就拉著鄧瑛直奔清波館,鄧瑛腿傷前兩日剛發作過一次,如今走起來有些勉強,但又不願意對楊婉說“慢些”,隻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的背影苦笑。書市中的行人看到這副場景,無不笑議,“這官人脾性可真好,倒肯順著小娘子。”

鄧瑛聽著這話,有些耳熱,忍不住喚了楊婉一聲。

“婉婉。”

“啊?”

楊婉回頭看他臉色有些發白,忙道:“是不是腳腕又疼了。”

“有一點。”

楊婉站住腳步,“怎麼不說啊。”

鄧瑛道:“看你興致那樣好。”

楊婉扶住鄧瑛的胳膊,“這樣走吧,你靠著我。”

“你不累嗎?”

楊婉搖了搖頭,“不累,真的,你彆顧我,靠過來。你那麼瘦,我撐得住你。”

鄧瑛低頭看著楊婉的側臉,“婉婉。”

“你說。”

“你怎麼會對清波館這麼有興趣。”

楊婉沒有立即回答鄧瑛的問題,但她回想起了自己對鄧瑛說過的那句話,“要為他計較,為他在筆墨裡戰一場。”

筆墨是什麼?

在大明朝,筆墨和軍隊一樣,都是利刃。他是文士的喉舌,是天下的輿論,是皇權不斷絞殺,卻怎麼也殺不儘的生命。

“清波館有沒有刊刻過你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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