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江風寒露(四)(1 / 2)

東廠觀察筆記 她與燈 8209 字 10個月前

楊婉最終還是沒有逼問鄧瑛。

兩個人一道吃過飯, 鄧瑛幫楊婉燒了洗澡的水,楊婉一個人靠在浴桶中泡了很久。

等她出來以後,鄧瑛的臉仍然紅著。

楊婉也沒說什麼, 與鄧瑛一道靠坐在床上。

她洗過了澡, 脫掉了外麵的衣裳, 隻穿褻衣, 將自己舒服地包裹進被褥裡。

鄧瑛卻因為身上的刑具束縛, 仍然穿著官服。他不肯脫鞋, 人在床邊坐得筆直。楊婉抱著膝蓋靠在他肩上, 閉著眼睛靜靜地休息。外麵的雨聲越來越大, 敲扣窗戶, 聲裡帶著寒意。

然而, 外麵越冷,屋子裡的炭越暖,被褥也越柔軟。

一間陋室雖然狹窄, 卻足夠楊婉蜷縮。

楊婉想起了一部日本動漫——《天氣之子》。

外麵下著暴雨,男女主逃離警察的追捕, 卻沒辦法住便宜的旅店,於是索性拿出所有的錢, 住進一家溫暖的高級酒店裡。

洗澡,吃飯,唱KTV……

浴缸裡五彩變化的水燈,冰箱裡有雞塊, 炒麵, 還有咖喱。女主的弟弟問吃什麼,男主說,都吃掉吧, 於是弟弟便衝在泡澡的女主喊,“今晚的晚餐很豐富喲。”女主聽了笑著回答她很期待。

他們玩到很晚,恨不得將酒店當中所有可以體驗的溫馨都體驗完。

一直舍不得睡覺,好像隻要不睡,這份溫暖就不會冷,明日也就不會到來。

此時的楊婉也是如此。

她希望外麵的雨不要停,試圖留住每一刻感受,但又明明知道,時間無時無刻不在流逝。

“鄧瑛。”

“在。”

“是不是應該……做一點什麼。”

這句話一問出來,鄧瑛的身子一下子僵了。

楊婉靠著他笑了一聲,“上藥吧。”

她說著鑽出被褥,跪在床上伸手去拿床頭的膏藥。

鄧瑛看著她塌下的背脊,褻衣隨著她的動作,垂貼她在背上,勒出了脊柱溝的線條。

她微微蜷縮的腳趾抵在鄧瑛的腿邊,他怕她凍著,忙用自己的袖子遮住她的腳。

“拿什麼?我來拿吧,你洗了澡,要捂好。”

楊婉回頭笑笑,“我帶了好幾種藥出來,你不知道拿哪個。我找出來先幫你塗點藥,然後我自己也要敷一點。”

她說著將瓶瓶罐罐抱到床上,屈起膝蓋給鄧瑛當倚靠,借著燈光小心地幫鄧瑛上藥,一麵塗一麵看了看他的腳。

“腳上還有要塗的呢,脫鞋啊。”

鄧瑛脫掉鞋襪,慢慢地將雙腿抬上床麵。

餘鏈垂在床下,輕輕晃蕩,扣著木架,伶仃作響。

他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摁住,又下意識地把腳往衣擺裡縮。

楊婉沒有移開眼去看他的這些動作,隻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好荒謬。”

“什麼?”

楊婉托著他的手腕,輕聲道:“現在的你,還有這個朝廷,都好荒謬。”

她說著抿了抿唇,開口又道:“刑具不是為了束縛罪人,而是為了羞辱你,為皇帝演一場‘公正’的戲,拿去給滿朝文武看。”

鄧瑛鬆開手指,“我沒事……”

楊婉打斷他道:“怎麼會沒事,你一直有話說不出口。”

她這是一句雙關的話。

鄧瑛將手腕從楊婉的膝上放下來。

兩個人各自抱著膝蓋,在床上相對而坐,鄧瑛輕輕咳了一聲。

“待罪之身不潔淨,怎麼還能對婉婉,說……冒犯的話。”

“你覺得那是冒犯,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學。”

鄧瑛抿了抿唇,“我沒忍住……”

他說完又咳了幾聲,將雙手交到楊婉手中,“我怕我弄痛你,也怕你不舒服,我怕你以後不肯握著我的手教我做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讓你……”

“傻子,都誰教你的?都教你什麼啊。”

鄧瑛輕輕地側過身子避開楊婉的目光 。

他能向誰學呢,司禮監的那些人平時是會去妓館和寺廟裡鬼混的,南海子外麵遊蕩著好些伺候的太監們的行腳女人,司禮監私底下也會聚在一起談論如何與女人們取樂,鄧瑛在旁聽了很多,想起楊婉的身子,就恨不得將自己的手一輩子鎖死。

直到他在混堂司陳樺的陳樺房中,偶然翻出一本書。

那是宮廷禁書,陳樺之前一直藏得很小心,誰知前一夜醉了酒,翻看過後就那麼堂而皇之地放在書案上,被找他說事的鄧瑛隨手拿了起來。

陳樺被他嚇得半死,當場就跪倒在了鄧瑛的麵前,渾身發抖。

“督主,我願意認罪領罰,但求督主饒命啊。”

鄧瑛沒有說話,坐在陳樺的榻上翻開那本書。

“督主……哎……”

他索性跪在鄧瑛麵前扇自己的耳光。

鄧瑛壓著書頁,“你做什麼,停下。”

陳樺哭道:“督主不赦命,奴婢不敢停下。”

鄧瑛合上書,閉著眼睛平複了一陣,方低頭看向陳樺道:“為什麼看這種書。”

“奴婢該死,不該看啊……”

“陳掌印,我沒有處置你的意思,好好說話。”

陳樺這才怔怔地止住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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