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夕照茱萸(六)(2 / 2)

東廠觀察筆記 她與燈 7692 字 10個月前

鄭月嘉因鶴居案慘死的那一年,楊倫在南方主持清田也是九死一生。

長病江上,他並不知道千裡之外的內廷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他回來的時候,鄭月嘉已死,寧妃被囚蕉園,楊婉在詔獄中落下了刑印,鄧瑛將侵占學田的罪名擔了一身。

楊倫隻知道,這些人是為了護住他,護住朝廷南方好不容易開啟的清田的事業,但這其中的還有一些過於隱晦纖細的人情,當事之人不肯說,他也就無從知曉。

“到底怎麼了。”

楊婉歎了一口氣,並沒有把當年隱情告訴楊倫,隻道:“我也猜的,怕娘娘傷怨過深。”

說完便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迎娘娘回宮之事,會由嗣君下明旨嗎?”

楊倫道:“此事尚且不定,畢竟先帝是以瘋病為由囚禁娘娘,娘娘以後的尊位,要和中宮的大禮一起並議。”

“好。”

楊婉抿了抿唇,“新詔頒行以後,我會先去蕉園看看娘娘。”

她說完捏著袖子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較將才沉了不少。

“哥,等內廷一切平穩,我想離宮。”

“離宮?”

楊倫壓低聲音道:“為何突然要在此時離宮。”

楊婉抬頭朝東華門看去,“我並不喜歡內廷的生活,也不想再做內廷的奴婢,這幾年,我守著殿下,擔了不少罪,我的身子也不像從前那麼好了,出去住著養一養,或許能鬆快一些。”

她說完朝前走了幾步,走到楊倫麵前,麵向他抬頭道:“以前殿下小,娘娘又不在,我著實放心不下,如今殿下也漸漸長大了,照顧他的人,經這幾年相交,我都幫你們過了眼,不說多聰明,至少都是心實的好人,你們可以放心。”

“楊婉。”

“嗯?”

楊倫低頭凝著她的麵龐,“我這幾年沒有過問你的事,你在宮裡是不是受了委屈。”

“也沒有,有鄧瑛呢。”

“他連他自己都護不好。”

“也是。”

楊婉頷首笑了笑,“但我們相互撐著,過得有挺有滋味的。”

“是我沒有把你保護好。”

楊倫沉默良久,方說出這句話。

“這樣吧,等內廷安定下來,哥哥接你回家,讓你在家裡好好修養一段時間。”

楊婉搖頭,“我不回家。”

楊倫聽她這般說,不禁急切道:“即便你要和鄧瑛在一處,你也要等他平安地出來,他不在的這一段時間,你一個姑娘,不回家裡,要在何處安生。”

“誰說我不能安生。”

她衝著楊倫明朗地笑開,“我還有清波館和寬勤堂。”

“你……”

整個京城就隻有寬勤堂和清波館這兩個私坊最大,其中寬勤堂從前的規模,甚至比很多官辦書坊還要大,如今竟不聲不響地,都到了楊婉的名下。楊倫錯愕,不禁問道:“你什麼時候又收了寬勤堂。”

“秋闈之後。”

“你哪裡來得錢?”

楊婉應道:“你彆急,我沒有做不該做的事。當時為阻止寬勤堂印傳周慕義等院生的文章,我買斷了寬勤堂下麵的印墨,順勢在今年春秋兩闈的考市上,連同昌和的幾大客棧做了一筆門前的書本生意,賺得不算少了。寬勤堂後來因為沾染了書院的‘反案’不得不退走京城,我就暗地裡把他在京城的盤子接下來了。”

楊倫道:“你說‘反案’。楊婉我問你,清波館能脫得了乾係?當時是誰大但把學生們藏起來的?”

“是我藏的,但誰讓我是東廠廠臣的菜戶娘子呢。”

“行……”

楊倫抬手指向她,“你可真行。”

楊婉笑了笑,“其實也要謝張副使,他放了我一馬,不然,清波館也很難保住,更不用說收並寬勤堂了。”

楊倫道:“你要這兩個書坊乾什麼,難道你也想做女商?”

楊婉搖頭道:“不是,我是想做讀書人。筆墨書本是我最熟悉的東西,看著它們我心裡安定。”

她說完,輕輕握住自己的一隻手腕,“哥,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保護。我需要的東西,沒有人能給我,所以我隻能自己給自己。你和鄧瑛都是讀書人,鄧瑛以文心發願,終生不渝。你手上握筆如心上懸刀,一樣可敬。你們可以,那我也可以,隻不過我要和你們走不一樣的路。”

“你要做什麼。”

“觀察,記錄,然後為寒瘠之名,披一件寒衣。”

“什麼意思。”

“為有冤之人,喊一聲‘不服’。”

作者有話要說:  600年前的讀書人 和 600後的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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