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水水覺得離譜,“這兩個人平時當連體嬰還沒當夠?你在家裡,至少要留一個人照顧才對……”
她話還沒說完,陸辭洲忽然停住,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
簡水水以為他有什麼事情,“怎麼了?”
陸辭洲看了她一眼,語氣淡然,“你其實不用這麼事無巨細地照顧我,我是殘廢沒錯,但還不至於一個人在家獨處都需要有人看著。”
他的話說得不重,但有些刺耳。
簡水水從沒有聽過他這樣的語氣,愣住了。
隨即一下子就有些慌亂,“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她想說她隻是擔心他,但轉念一想,這樣的解釋聽在陸辭洲的耳朵裡可能更加不好受。
簡水水在他麵前蹲了下來,連忙對他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彆生氣。”
陸辭洲的眼神動了一下,眼裡麵的戾氣頃刻間消散,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剛才會失控。
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沒有生氣。”
說完,他忽然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
全部都化成了刀片咽了回去。
他當然知道簡水水不是故意的。
當初救她是他自願,他對簡水水說的那些話也沒有一句是假的,就算當初那個人不是簡水水,他也會站出來。
道理他都明白。
但是當坐在輪椅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那些莫名其妙滋生出來的怨氣,讓他自己都難以察覺。
他分明很清楚,做錯事的人是吳過。
他也覺得簡水水和簡家在他出事之後的反應和表現已經無可指摘。
但為什麼每次看到簡水水健康快樂的樣子,心裡就無法避免地產生一些陰暗的思緒?
【你每天都開心快樂,可我呢?】
【我每天坐在輪椅上,連上廁所都要人幫忙。】
【你追求你的夢想,追求你的愛情,過你自在隨心的生活,可我呢?】
【我隻有同情、憐憫、遺憾、惋惜……】
他應該記恨的人是吳過。
但吳過離得太遠,簡水水離他又太近,近到任何細小的瑕疵都藏不住。
陸辭洲猛地睜開眼睛。
他握緊了拳頭,手臂上青筋暴起,眼裡不自覺地漫上紅血絲,看著簡水水,“……那天傅野擋在我麵前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嗎?”
簡水水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神態。
她眼睫輕輕顫動了幾下,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個健全的人,到了這個年紀,會不會也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真心實意地愛我?”
在那種意外發生之前,他的人生也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他那時候還天真地以為,他心中所相信的正義絕不會因為他廢掉的雙腿而局限。
可當他真正在輪椅上坐了幾年時,他才慢慢發現一個事實:
他的世界好像也縮小了。
陸辭洲不斷地告訴自己,輪椅隻能夠困住他的身軀,不會困住他的大腦。
但還是不經意間被自暴自棄的鎖鏈給纏上,緊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字裡行間卻是鋪天蓋地的心酸。
簡水水一下子掉了眼淚。
她連忙低下頭,“我……”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一定會有的……你這麼好,一定會有人真心實意愛你的……”
“如果我真的有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陸辭洲笑著看她,“水水,安慰的話說多了,就會顯得很虛假。”
簡水水張皇失措地看著他,“我不是,我一直很感謝你,我把你當親人來看待,我以為你對我……”
“你之前說你有喜歡的人……”
她語無倫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生怕說錯了一句話又會傷害到陸辭洲,“對不起……”
陸辭洲又笑了一下。
他低下頭,伸出手揉揉她的腦袋,先前陰鬱的眉眼又恢複成平時的溫柔,“哭什麼?我都還沒哭。”
簡水水聞言立刻扯了一下嘴角。
她想對他笑,但笑得有些難看。
她擦乾淨眼淚,“我知道要哭也輪不到我哭,明明受苦的人是你……你如果心裡不舒服,你可以怪我……”
簡水水頓了一下。
她看到陸辭洲陡然變了的臉色,深吸一口氣,還是試探著說:“你其實是想怪我的……對不對?”
“但你覺得我也是個受害者,你不允許自己怪我,但有時候又忍不住會有一些怨氣。”
“沒關係的,這很正常,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簡水水擦了擦眼淚,“如果你有時候會厭煩我、或者看我不爽,甚至後悔救我,我都能理解的。”
“……隻要你彆把什麼話都憋在心裡。”
她沒有親身體驗過在輪椅上度過這些年的滋味,但想也知道有多麼不好受。
而這麼多年,陸辭洲從來沒怪過她。
陸辭洲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裡麵沒有絲毫波動。
他抬起她的下巴,忽然低頭湊過去,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你對我還真是有很深的愧疚啊……如果我對你提一些過分的要求,你的內疚感會不會減輕一些?”
簡水水茫然地看著他。
但還是遵循本能地點了點頭,“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答應你。”
“跟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