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著頭,碎發長了一些,眉眼下一片細碎陰影。
他的眼睛也是濃稠的墨色,薄唇緊抿,難以壓製的焦躁。
還在訓練嗎?
還是路上堵車?
他看著手機,視線又移開。
不過數秒,又轉了回去。
傅野剛要伸手,房門被人敲響。
他眼中的冷色迅速褪去,隻剩一片柔沉,“進。”
入目的是一輛合金光澤的輪椅。
傅野的眸色也隨即凝固,恢複成往日的冷漠疏離,甚至要更冷一些。
“傅總。”
陸辭洲操縱著輪椅進門,淡笑著跟他打招呼,一舉一動間毫無芥蒂。
傅野“嗯”了一聲。
他的視線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人——
也不是簡水水。
那一刻,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他一開始惱怒簡水水過來照顧他還得帶著陸辭洲,發現簡水水沒來的時候,又覺得還不如惱怒。
她帶著陸辭洲過來,總比她不來要好。
陸辭洲對身後的人點了點頭,“謝謝你送我過來,辛苦了。”
人走了之後,他便關上門。
傅野收回視線,周身氣場說不出的冷沉。
“有事?”
陸辭洲緩緩行到他麵前,眉眼依然柔和,“水水沒來,你很失望?”
傅野:“有話直說。”
陸辭洲不在意他的冷漠,“隻是來看看你,畢竟你是為了我受傷住院的,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聲謝謝。”
“已經有人替你道過謝了。”
“我知道。”陸辭洲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是水水不懂事了,你是為了救我受傷,我應該親自過來道謝。”
他看著男人緩緩繃緊的下顎,繼續不鹹不淡地說:“水水不願意我奔波勞碌,總是把我當成瓷娃娃一樣照顧,所以推遲到今天才來跟傅總道謝,傅總彆見怪。”
傅野臉色沉了沉。
他強行壓下翻湧的躁意,語調波瀾不驚,“……既然一開始是她代你過來,那麼你現在出現也沒必要。”
“是沒什麼必要。”
陸辭洲無奈地笑笑,“但是我打算跟水水結婚了,不想她總是跟前夫待在一起。”
話音落下,他看到男人冷淡的瞳孔陡然放大,握著筆的指節用力到泛白,仿佛能將手中的鋼筆捏碎。
陸辭洲像是看不到他的反應。
他繼續說道:“雖然我知道水水來照顧你也是為了我,想還你這個人情,但是你畢竟是她的前夫,還是個對她有所留戀的男人,我想來想去,還是沒有那麼大度。”
“我不太希望要做我妻子的人圍在另外一個男人身邊呢。”
陸辭洲緩慢地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哪怕她是懷著愧疚、又或者是補償的心思,也不想看見她跟彆人走得太近。”
“我不是傅總這樣大度的男人,我有些小心眼,水水的眼裡隻有我一個人就好。”
他看到傅野冷漠的偽裝出現裂縫,那道誰也無法打破的銅牆鐵壁隱隱晃動,卻始終沒有崩塌。
他還在忍。
陸辭洲推著輪椅上前,像是在思考什麼,“其實我很好奇,傅總是怎麼忍這麼多年的?”
他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感慨道:“三年前,水水來醫院看我、跟我說她要結婚的時候,你是不是剛好也在門外?”
“聽到她說嫁了個很有錢的老公,剛好可以給我治腿的時候,你其實特彆難受,對不對?”
陸辭洲看著傅野幾乎要碎裂的瞳孔,為難地蹙眉,“傅總,雖然有些遲,但是我還是解釋一下,那真的隻是一句玩笑話。”
“傅總忍了三年,這麼寬廣的胸襟,怎麼現在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他突然收斂了笑意,輕聲說:“感謝傅總這些年對水水跟我的照顧,不過到此為止了。”
“跟水水斷了吧,彆讓我這個殘廢看不起你。”
……
比賽那天。
蘇含玉沒有出現,吳星辰有些詫異。
他的悠悠球水平說不上有多麼好,但畢竟從小玩到大,國內賽上露個臉還是沒問題的,不來參加說不過去。
整個大賽全程三天三夜,剛好遇上學校放假,吳星辰就帶著整個隊伍在舉辦方周圍一家電競酒店住下。
都是年輕人,比賽期間想要打遊戲放鬆,吳星辰也能理解,俱樂部就隻有兩三個女孩,對這樣的建議也沒有什麼異議。
……
休息室。
比賽快正式開始。
吳星辰見蘇含玉始終沒有消息,清點完人數之後就一個人坐到陽台上,給蘇含玉打了個電話過去。
簡水水一直坐在角落,沒有說話。
時隔幾年她重回賽場,看上去並沒有多少緊張,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前幾天在俱樂部鬨得不愉快之後,虞什一直沒怎麼主動跟簡水水說話。
他帶上指套,悠悠球平穩地轉動,他的眼神也有些放空。
國內比賽的場地不在安城,簡水水提前過來,就跟傅野說了一聲,這幾天沒空去看望他。
傅野也沒有為難,甚至這兩天都沒有再聯係過她。
她到現在還是覺得,傅野雖然對她有好感,但遠遠達不到離不開她的程度。
也許一工作一忙碌就會把她給忘了,時間一長也就能放下。
她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
比起傅野,陸辭洲的事情更加讓她煩心。
她跟傅野之間純粹就是感情糾紛,感情上的事情有時候說不清楚誰虧欠誰,她可以做到快刀斬亂麻。
但是她跟陸辭洲之間關係太過複雜。
兩家父母之間的來往、這麼多年的聯係、還有當初的恩情,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
她實在是想不清楚陸辭洲為什麼要跟她結婚?
一開始她有自我反省,是不是她反應太遲鈍了,沒有意識到陸辭洲對她的情愫?
可她冷靜下來,還是覺得陸辭洲不像是喜歡她的樣子。
她有時候是大大咧咧,但跟陸辭洲朝夕相處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他對自己的感情?
所以簡水水完全想不通陸辭洲到底想做什麼。
她想跟他好好聊聊,但陸辭洲隻是溫溫柔柔地看著她: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才想跟你結婚。”
淡淡的一句話,就把簡水水想說的全部都堵了回去。
她還想說些什麼,陸辭洲就對她說:“我知道結婚是件大事,不用急著作出決定,等你比賽完再答複我。”
“如果到時候你實在不願意……”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失落,“我不會強求。”
簡水水心裡就像紮了一根刺一樣。
她知道陸辭洲不會強求她,也從來就沒有強求過她。
可是……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男人心,海底針。”
簡水水想,看著手裡靜靜躺著的悠悠球,“還是玩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