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邵千山帶過最好的藝人!
最!好!的!藝!人!
最!好!的!
沈灼野垂著腦袋,人還規規矩矩坐在車裡,魂已經蹦出去翻跟頭,一跟頭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翻出十裡地了。
——接下來的幾年,沈灼野一點不差地應了這句話。
他的確是邵千山帶過最好的藝人。
沈灼野的外形條件本來就出眾,一身野生的痞勁兒更是難得,隻要學會怎麼用,把基本功課提上來,在熒幕上幾乎如魚得水。
再加上他不打折扣地玩命跑通告、進劇組——走夜路還有撞見鬼的時候,撞大運也一樣。
沈灼野的兩部片子接連拿了最佳
男配、最佳男主,資源自然追著來,於是接下來的大熒幕接連霸屏,好片子一個接一個,拿獎拿到手軟。
從這時候起,沈灼野星途坦蕩,靠這三個字就能扛票房,再不是追著通告苦哈哈跑的小藝人。
可沈灼野自己,卻好像從沒意識到過這件事。
他還在邵千山手底下,拿著最普通的藝人合同,給邵千山掙提成,掙過去公司不敢想的頂級資源。
已經是走過好些紅毯的影帝了,他身上那股子野性難馴的痞氣叫聚光燈跟大熒幕養著,慢慢蛻變出沉靜穩重,兩相混合著就更勾人。
偏偏這麼一個風頭無兩的沈影帝,見著邵千山還規矩,還叫“邵哥”,斯斯文文的金絲鏡框扯著的耳朵還是泛紅。
戲裡凜冽囂張,瀟灑恣意,半點不影響沈灼野出了戲以後,一看見邵千山就臉紅心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其他人又不是瞎子,有的是人看出沈灼野的心思,私下裡喝酒的時候,就笑著跟邵千山打趣:“覺得你們家台柱子怎麼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都是人精,邵千山不會聽不出這話裡什麼意思。
沈灼野坐都坐不穩了,慌裡慌張假裝倒酒,險些碰灑了酒杯。
邵千山喝了兩口酒,打量他一會兒,笑了一聲:“挺好啊。”
沈灼野攥著酒杯,在這句話裡心臟咚咚直跳。
邵千山接著說:“再努努力,比南淮還差點,加把勁就趕上了。”
一群豎著耳朵正興奮聽八卦的人,聽到這就都唉聲歎氣,大感無趣——他說的南淮是商南淮,邵千山以前帶過的藝人,確實也曾經一度做過霸屏頂流,可後來叫人潑臟水汙蔑陷害,退圈都好些年了。
一個是現在風頭正盛,一個是昔日載譽滿身,這怎麼比,再說誰要比這個?
沈灼野不喝酒也不會喝酒,這酒宴結束了,開車送邵千山回家,還忍不住悶悶不樂。
“生氣了?”邵千山靠在副駕,車窗開著,身上還是有淡淡酒氣,懶洋洋揉沈灼野的腦袋,“開玩笑的,彆往心裡去。”
邵千山春風化雨地哄他:“逢場作戲,酒桌上哪有真心話……你也不想想,傳出這種事,叫人怎麼看你?”
沈灼野悶聲應了,埋頭開車。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不高興,可能是因為這個玩笑本來就不叫人高興,也可能還因為彆的。
沈灼野憋了一陣,還是忍不住:“……邵哥。”
沈灼野問:“商南淮是不是你帶過最好的藝人?”
他不是那種非有什麼獨占欲、排斥心的人,這麼多年下來,沈灼野熬出了頭,沒少給邵千山手底下的其他藝人鋪路墊腳,他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並不在意。
他就是想要這麼個答案,究竟為什麼,沈灼野自己也說不清……可能因為他從來都是個沒人要的野小子。
沒人誇過他,沒人選過他,邵千山是唯一的一個。
沈灼野有時會想,他對邵千山的感情不是喜歡,是雛鳥情節
,他渴望邵千山能認可他?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讓他覺得自己有用。
一個人要是連用都沒有,那活著也實在沒什麼意思了。
沈灼野隻想要這麼一句話。
邵千山靠著車窗,無意識敲窗框的手指停下了,沒有立刻回答。
沈灼野等了一會兒:“我知道了。”
他如今做到的,並不能讓邵千山滿意。
他還得再拚命、再努力,他還不夠努力,不應該浪費那麼多時間休息。
沈灼野開始更玩命地接戲——他不加猶豫地壓榨自己,處處都逼自己做得更好,他不由自主地接商南淮演過的電影類型、去搶商南淮拿過的獎。
而某天起,輿論也開始往這個方向拐,大批的通告鋪天蓋地,說沈灼野和商南淮較勁。
恰逢商南淮要複出拍戲的消息,叫沈灼野的熱度一帶,沸沸揚揚到處都是,屏蔽也屏蔽不掉。
這個圈子裡,捕風捉影是常事,有一就有三四五六。有了這麼兩個熱搜開頭,“沈灼野暗中打壓同門師兄”、“沈灼野以咖位硬壓前影帝”、“沈灼野搶商南淮角色”……亂七八糟的傳言就都出來了。
這是沈灼野第一次想解釋。
他去找邵千山,漲紅著臉磕磕巴巴,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邵千山的神色依然溫和,體貼地拍拍他的肩:“怪我,不該老和你提他。”
“我沒有要拿你們兩個比較的意思。”邵千山說,“那天話趕話說到這兒,沒想到對你影響這麼大。”
沈灼野死死咬著牙,吃力搖頭,渾身都在打哆嗦。
沒人教過他解釋,他到這會兒什麼都說不出來……沈灼野自己並不清楚這是種心理障礙,是種嚴重的焦慮症狀,隻知道越是到這時候,他就越什麼都講不出。
他想說“我沒有”,可喉嚨像是叫什麼墜著,使儘力氣牙關依舊不動。
他沒針對商南淮,他到現在連商南淮這人都沒親眼見過。
沈灼野自己跟自己賭氣,不了解有關商南淮的任何消息,哪怕看見了照片也匆匆劃過,仿佛這樣就能自欺欺人。
他從來都沒針對過商南淮。
一次都沒有。
“如果你希望聽見這種話。”邵千山的神色很平和,語氣也是,“我可以對你說……你是我帶過最好的藝人。”
邵千山看著他:“說多少次都可以,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靜,不要做錯事。”
邵千山說:“希望那天的事,沒有讓你產生什麼誤會。”
沈灼野閉上眼睛。
……這樣的邵千山叫他覺得陌生。
他不想再待下去,也不想再說什麼話,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退休不乾了。
他也息影,退圈,是不是就能自證清白,不這麼難受。
沈灼野沉默著這麼想了一會兒,也僅僅是這麼想了一會兒。
因為……如果不乾這個,他真不知道自己要乾什麼了。
沈灼野這輩子,時間不算長,前半段亂七八糟,後半段轟轟烈烈,貫穿始終的隻有一個人。
當這個人的幻象破滅,沈灼野隻覺得茫然,再就是刻骨的乏力。
茫然得像是回了少年時,在廢棄生鏽的鋼架上比誰跳得遠,一步生一步死,身邊隻有灌滿衣服的風。
沈灼野想起商南淮是誰了——商南淮是他剛出道那部電影裡的主角,他拍的戲份和主角不重合,沒在組裡見過。
他演刺頭,是滿身罪惡的不良少年,最後掉下高架摔得粉身碎骨。
商南淮演謙謙君子,在爛泥裡也溫潤乾淨,帶著身邊的人一路向上,掙脫囚牢投身自由。
……沈灼野忽然想問邵千山,當初邵千山是為什麼選中他。
為什麼力排眾議,把誰看都說沒出息的他簽進公司。
是因為看他確實不錯,有點天賦,能帶出來……還是因為他是商南淮的配角。
這或許不是個該問出來的問題,因為聰明的人不該自取其辱,這道理是邵千山教他的。
沈灼野嘗到喉嚨裡的血腥氣。
他什麼話都說不出,離開了邵千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