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宋國棟倏地轉回來,臉色這次才徹底變了,沉聲問:“誰乾的!?”

“是不是前幾年花錢罵他那幫人?那些人

都在造謠,我兩年前就起訴他們了。”

“退圈什麼意思,不演戲了?”宋國棟追問,“退役了?他去哪了?現在乾什麼去了?”

副導演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上來,猶豫著回頭看商南淮,發現後者也指望不上,正對著樓梯一味出神。

宋國棟還抓著他的胳膊不放,等著他回答。

副導演沉默半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也隻好苦笑了下,打了個岔,點開主直播間的錄屏回放。

主創在談有關創作的緣分……編劇聊到創作靈感,說是十多年前,有次來這裡采風,遇見了個很特殊的孩子。

編劇當時流年不利,一下火車就弄丟了行李箱和隨身的公文包,連眼鏡都掉在地上,叫人踩碎成了幾瓣。

那時候手機尚且不算普及,天色又已經黑得差不多,編劇連路都看不清,無頭蒼蠅似的亂走了一陣,就叫個孩子撿著了。

主直播間是訪談模式,有專門的主持人,聽到這就好奇:“怎麼是撿著?”

“可不就是撿著。”編劇扶了扶眼鏡,“他以為我是來撬倉庫門、偷器材的,我跟他說,我連倉庫都沒看見。”

其實倉庫就在五米之外,可惜編劇高度近視,五米外已經人畜不分,也沒看見對著自己齜牙弓背的兩條狼狗。

那孩子十幾歲,蹲在滿是碎玻璃的圍牆上,輕輕吹了聲口哨,那兩條狼狗就驟然溫順。

這回編劇看見狗了——不光看見,那狼狗立刻拋了他,掙著鏈子想去迎那孩子,尾巴掄圓了甩編劇的腿。

編劇就這麼被一個半大孩子撿走,被領到了附近的招待所。

“他幫我墊了住宿費,出去了一趟,就幫我把丟的箱子找回來了。”

直到現在,編劇還對那個相當奇幻的晚上印象清晰:“他說他不上學了,不用早睡。我把錢還給他,我們聊了一會兒天……”

選角導演也在邊上,還保留著當時劇組的資料,埋頭翻了兩下,找出一張沈灼野小時候的舊照片:“是不是長這樣?”

編劇戴眼鏡看得太清楚了,特地摘了眼鏡,眯了眼睛看了半天:“……對!”

十三四歲的孩子,跟十六七歲,雖說隻差三年,但這三年正好是拔節的時候,相貌的變化其實不小。

編劇對人不敏感,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這事居然這麼巧:“原來就是小沈?怪不得他在劇組跟我打招呼,我還奇怪……”

十七歲的沈灼野,待人接物已經相當有分寸。

認出編劇後,他去打了招呼,發現編劇對自己沒有印象,也就該做什麼做什麼,不再去打攪。

十三四歲的沈灼野就更好哄,雖說相當神秘、相當酷,一聲口哨就能止住險些暴起的狼狗,出去一趟就能弄回丟了的箱子,但還是會被編劇拿出的方便麵吸引。

尤其是泡好了、熱氣騰騰的方便麵,沈灼野挪不動步子,無聲咽了下,有點不好意思:“……我不餓。”

“吃嘛,吃嘛。”編劇笑吟吟

招呼他,“泡了兩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個人也吃不來。”

被留下的少年很拘謹,沒了在外麵的冷冽野性,規規矩矩坐著,小口小口吃方便麵。

編劇很擅長訪談,引著他說了些話,大致了解了情況。

這兒有一群混混聚集著,偷雞摸狗什麼都乾,不光搶東西,還老是趁著半夜撬小學體育隊的倉庫,想偷裡麵的器械。

沈灼野白天打零工,晚上沒事做了,就去那邊守著——他跟這些混混早就杠上了,箱子跟包也是從那些人手裡搶回來的。

編劇替他擔心:“會不會報複?”

沈灼野:“無所謂。”

就他一個,報複也無所謂,反正這些人也隻能盯著他,報複不著彆人。

如果是本地人、又有家有業,就不要招惹這些人,否則纏也能被纏得焦頭爛額,數不清的麻煩。

沈灼野親眼看見他們報複人,砸玻璃、刷油漆都是輕的,拆變壓器箱子,放火,潑臟水,找人堵這家裡的孩子找麻煩……什麼都做。

編劇不是本地人,在這裡待幾天就走的話,狀況就好很多,隻要彆往偏僻的地方去就行了。

這些敗類、禍害見不得光,還是不敢在光天化日底下亂來的。

編劇向他道謝,又忍不住勸:“怎麼不繼續念書了?有條件的話,還是把學上完。”

沈灼野低頭喝方便麵湯:“不想讀了。”

他不說更多的話,隻說了這麼短短一句,就沉默下來,埋頭繼續吃泡軟了的方便麵。

編劇也不好再勸——那個年代,這種情況並不算是個例,尤其是不怎麼發達的地方,初中念不完就輟學的情況不少。

隻是這孩子特殊,編劇沒見過哪個輟了學的孩子,還不撒手地背著書包,洗得發白的衣服規規矩矩、乾淨整潔,說話都一本正經的。

大概是他身上這種跟年齡不符的氣質太過鮮明,編劇和他聊了一會兒,甚至沒忍住把他當成了平等的聊天對象,談起了自己正在創作的劇本。

“是另一部片子,叫《餘灰》。”編劇回憶,“當時剛寫到一半,我給他看了劇本……”

這不是電影,是部電視劇,當時也相當出名,同樣是早些年風靡各地、家喻戶曉的片子。

主角就叫餘灰,從被寄養的地方逃出來,千裡迢迢一個人找家的故事。

路上發生的事很多,遇到的人也很多。有好的、有壞的,有好心人,也有騙子和惡棍。

相當催淚,餘灰的個性也相當鮮明。最後餘灰曆儘千難萬險終於找到家,撲進爸爸媽媽懷裡的時候,狠狠收割了一代人的眼淚。

主持人小時候也看過,有些驚喜:“原來還有這種淵源?我當時可喜歡小餘灰了!幸好您筆下留情,讓他最後找著了家,不然我肯定哭得幾天吃不下飯……”

編劇啞然:“其實原本的計劃裡……是不打算這麼寫的。”

餘灰這名字就不祥,和這部電影一樣,那份劇本裡也有諸多隱喻,在暗示

餘灰找到的“家”不過是個泡影。

千裡迢迢也好,曆儘艱辛也罷,命運的殘酷明晃晃亮在那裡,並沒有一個家在路的終點等著他。

這消息實在勁爆到能上熱搜,直播間裡瞬間被一片問號跟刀片占滿,湧進來的人帶著糖裡藏刀的童年回憶,驚慌失措亂竄: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不是在誇沈灼野嗎,他們就一會兒沒看,怎麼童年回憶都要塌房了?結局是假的?!

編劇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扶著眼鏡,搖了搖頭:“不是假的,是我改了結局。”

有時候,命運就會在不可思議的地方交彙。

編劇在這之前也沒想到……原來當時勸動他修改結局的孩子,是另一部電影裡墜亡的少年。

他當時隻是在想,這部劇的受眾是小孩子,或許小孩子更懂劇情該怎麼設定,結尾應該是什麼樣。

沈灼野吃飽了方便麵,蜷在角落裡看那份劇本。

很乖的小孩子,身量其實很瘦弱單薄,縮在那裡不大點的一團,被燈光照著,頭發有一點毛絨絨。

沈灼野很快就讀完了那半份劇本,把紙張整整齊齊攏在一起,還給編劇。

“喜歡嗎?”編劇問,他想知道小孩子對劇情的意見,這樣就能進一步修改潤色。

沈灼野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編劇也不強求,這個年紀的孩子,能靜下心看完這麼多字的劇本,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們簡單聊了聊劇本,編劇說,沈灼野聽,這麼聊了半宿。

第二天,編劇雇沈灼野帶路,領自己去火車站——他得回去配眼鏡,這樣什麼都看不清。

沈灼野幫他拎著箱子,送他去買票、送他進站,直到編劇快上火車,才看見那孩子追上來。

沈灼野買了張站台票,緊緊攥著,跑得有點喘。

編劇問:“怎麼了?”

編劇其實很欣賞這個孩子。

沈灼野的速度很快,他其實很聰明、很有天賦,很適合念書,如果能一直讀書,說不定能考相當不錯的大學。

編劇甚至在考慮……如果這孩子說想要一筆報酬,想請自己資助他,那就答應了吧。

畢竟沈灼野幫了他大忙,如果不是這孩子出手,編劇現在說不定已經被送去醫院打狂犬疫苗,還得跟人借錢借電話,去警局解釋自己真不是要撬倉庫了。

但追上他的孩子也隻是用力攥了攥拳,喉嚨吃力動了動,格外艱難、結結巴巴地說:“給……給他個家吧。”

編劇愣了兩秒,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餘灰?”

沈灼野點頭。

他求編劇:“給他……給他個機會,他想回家。”

一個機會就行,一個機會就夠了。

“他會乖。”那孩子仰著頭,說不出聲音,“讓他回家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