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番外:if線(二)(2 / 2)

沈灼野連衣服都沒換,就是最上麵的兩顆扣子沒係,領口翻折下來,敞開了那麼一點。

商南淮連照片怎麼定價都已經想好了。

一陣涼風吹了吹腦子,商南淮麻溜地搖頭,抓著卷子一溜煙跟上去:“沒事,我跟你說這道題,它不能選A……”

商南淮長這麼大,第一次給人講題,滔滔不絕,從A到D耐心爆棚,旁征博引了一個單元的重點。

他對著那雙烏潤的眼睛,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心裡忍不住哀歎。

彆想了。

沈灼野肯定是老天爺弄來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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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南淮就這麼心安理得,以補課老師自居,蹭住在了沈灼野家。

他也沒想到沈灼野這麼忙,有時候一天恨不得打三、四份工,晚上居然還要去小學那邊的倉庫繞幾圈,防備附近不三不四的混混。

除了這個……另一個叫他沒能想到的,是沈灼野在這地方,名聲好像不太好。

商南淮其實很難理解這件事。

沈灼野的名聲怎麼會不好,這麼好看一張臉,人品怎麼會不好?

這地方人是不是真沒見過人品不好的人長什麼樣?

這些問題都不方便問,商南淮把話咽回肚子裡,看著沈灼野隔三差五地被人辭退換工作,恨不得一天給照相館那邊打八個電話。

照相館那邊說好了,等現在這個攝影師離職就找他去替班,商南淮恨不得去給現在這攝影師套個麻袋。

……這才叫“人品不好”。

商南淮把這念頭嚴嚴實實藏起來,不敢乾,也不敢讓沈灼野知道。

說來也奇怪,他看見沈灼野,就覺得這些亂七八糟的辦法都不能用……甚至有時候,隻是叫那雙通透清明的眼睛看著,都平白生出心虛。

這麼拖了好些天,就在商南淮快要不耐煩,想要另找下家的時候,看見照相館門口停了輛相當眼熟的車。

商南淮皺了皺眉。

他其實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家裡——屁大點小地方,他又沒走遠,有什麼找不著的。

他家就這樣,他爸媽信奉行為主義,信奉華生那套哭聲免疫的育兒法。就算知道他離家出走在哪兒犯渾,在他自己服軟以前,也不會來管他。

商南淮假裝看不見這兩個人,目不斜視地往外走,走到一半被攔住。

商父微低了頭,看著這個兒子身上半舊的衣服,皺了皺眉。

“置夠了氣沒有?”商父說,“彆胡鬨了,回你舅舅家。”

“你認識的那個人,風評不好,不適合來往。”

商母打開錢包,取出張卡遞給他:“以後被有心人翻出來,讓人知道你和這種人有過交往,是個汙點……”

商南淮叫這兩個人氣樂了:“誰是誰汙點?”

商母微微蹙眉,視線落在這個兒子身上,有審視也有度量。

商南淮不接這張卡,還要往外走,叫人攔回來,用力咬了咬牙:“你們信這個?”

——平時在家裡聊起誰汙蔑誰、誰給誰潑臟水,不都是平常得像吃飯喝水一樣嗎?

“未必信,但我們已經叫人調查過,他在當地風評很差,這種議論還有進一步發酵的趨勢。”

商父說:“他沒有能力處理這種輿論,這也就意味著,他的抗風險——”

商南淮看向他的視線,讓他停住話頭。

這十五年裡,商南淮很少對自己的父母露出這種表情,又或者幾乎從未有過。

小時候的商南淮會盯著自顧自做事的父母,一直哭到呼吸性堿中毒,稍微長大一些,改掉了愛哭的毛病,就養出玩世不恭的叛逆脾氣。

但即使是這樣,商南淮整體上還算優秀,成績和能力都可圈可點,出門在外,需要裝出溫文爾雅的風度時,也從沒出過岔。

“你們叫人調查。”商南淮扯了扯嘴角,“怎麼調查的?雇那些鬼鬼祟祟的私家偵探,到處找人打聽,把過去的事翻出來?”

……他說沈灼野為什麼最近一直在換工作。

那種小地方,什麼事就怕打聽,有人來問了,自然能帶起新的話題。

本來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事,輕易就能被攪渾攪亂……要是這些天打雷劈的私家偵探為了讓雇主滿意,不惜拿錢買消息,就更是這樣。

商南淮頭疼得厲害,他覺得自己腦子可能真是被那一棍子打出了毛病,有些影影綽綽的陰影爬上來,撞著他的心肺。

……他得去找

沈灼野。

商南淮扒開商父,拔腿就往外跑。

這兩個人在身後厲聲叫他,商南淮根本不想管——他有種說不清的緊迫感,好像必須立刻去找沈灼野,不然就來不及了。

這種“來不及”的慌亂,似乎並不來源於現實,倒像是什麼上輩子的餘悸。

商南淮頭昏腦漲,沒注意追上來的商父商母說了什麼,也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連個巴掌都挨不住,腦袋重重撞在什麼東西上。

沈灼野盯著這麼多天,腦袋上的傷其實已經好差不多了,就是時不時還針紮著疼,這一撞就瞬間耳鳴起來。

商南淮掙紮了幾下,就叫人囫圇按著,塞進車裡。

……他大爺的。

商南淮被綁架一樣帶回家,閉著眼睛在心裡罵。

破搏擊課教的東西全是垃圾,一點都不能實戰,屁用沒有。

等過幾天,他再跑出來,說什麼也得跟沈灼野學打架,不能再拖了。

……

商南淮被關在舅舅家,關了一個星期。

他父母自然不能跟他耗這麼久,熬到一個星期,就必須回國外處理工作,先後去了機場。

商南淮的舅舅其實是他表舅,姓鄭,是市電視台副台長,算是這家裡難得的正常人。

等表姐表姐夫一走,鄭副台長就把這個外甥放出來:“沒事吧?”

商南淮的狀況看著是真不怎麼好,簡直像一個星期沒睡覺,滿眼血絲臉色泛青,坐在床上,對著那套舊衣服發呆。

“還想你那個小朋友?”他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怕再刺激他,特地順著他說,“你爸媽這回是過分了。”

事情鬨得這麼大,他舅舅再怎麼也知道了這回事,一看照片,甚至還想起這小孩曾經來電視台跑過龍套。

鄭副台長當時就挺欣賞沈灼野,長相出挑是一方麵,能吃苦、踏實、做事利索至極,可惜年紀太小了,電視台沒法把人留下。

這話其實不該做舅舅的說,但他舅舅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彆跟他們學,他們兩個做事沒有道德觀,這樣不好……以後說不定要後悔的。”

鄭副台長給商南淮倒了杯水,陪著這個外甥義憤填膺:“好好個孩子,叫流言蜚語折騰成這樣,工作丟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留下……”

……可能還是說錯了話。

商南淮騰地站起來,水碰灑了也沒知覺:“什麼丟了——修車廠?修車廠敢不要他?!”

“修車廠憑什麼敢不要他?”商南淮眼睛通紅,“不想要錢了是不是?急著想倒閉是吧?!”

鄭副台長叫這個外甥暴怒的氣勢震了,張了張嘴,心說這有什麼不敢的,我要是被傳個人作風不好,電視台也敢不要我啊。

這話不能說給外甥,鄭副台長試著安撫商南淮,還想往下說,商南淮已經撈起床腳的書包,扔到肩膀上,拔腿就往外走。

商南淮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報了個DV編號:“台裡

有沒有這台機子?”

“有!前幾天還丟了。”鄭副台長本來不該知道這麼清楚,偏偏商南淮問著了℅_[(,這DV找了好些天沒找著,今天才拿回來入庫,“你怎麼知道這個?”

商南淮解釋不清楚,也沒時間解釋……七天時間不夠把什麼都想起來,隻夠想起線索,想起說不定上輩子念了幾萬遍的證據。

這些證據的細節連沈灼野都不知道,隻有他和後來查案的警察清楚。

——陳流嚇破了膽子,完全昏了頭,DV剛被還回電視台的時候,錄像帶甚至就在裡麵。

為此,那些混混差點真打斷陳流的腿,花了不少錢、想了不少辦法,才混進電視台,拿走了那盤要命的錄像帶。

商南淮甚至都沒想起陳流是個什麼東西。他拽著鄭副台長,嗓子啞得要命:“封起來,報警!裡麵那盤錄像帶是證據!”

鄭副台長被嚇得一哆嗦,當場拿起桌上的電話。

商南淮一路往外跑,他根本想不出沈灼野會去哪,也想不出要去哪找沈灼野,但管不了那麼多了……總歸先把那個小縣城從裡到外翻一遍。

再把警局的調查結果往每個人臉上拍一遍,不認字就看錄像帶,宋老師是吧?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清楚,到底是誰偷的錢。

商南淮總覺得沈灼野會走。

他覺得沈灼野不會再留在那個小縣城,哪怕想起來的東西依舊模糊,沈灼野也依然有不少變化……很多個晚上,商南淮看見沈灼野在燈下查地圖。

沈灼野可以走,但至少得帶上他,不能再把他扔下了。

把他扔下,消失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以後的工作和生活再沒任何交集,做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沈灼野變得比過去開心了沒有,身體好一點了沒有,日子過得是不是不那麼難熬了,他不知道。

沈灼野過得好不好,他不知道。

商南淮腿有點軟。

他在樓梯上結結實實摔了幾個跟頭,這幾個跟頭把他胸口那個堅固的殼子摔裂條縫,有什麼東西淌出來。

商南淮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緊緊攥著那個書包,拔腿往長途車站跑。

他跑了不知道多久,幾天沒怎麼好好吃飯的腦子一陣陣發暈,大口喘著氣,有點愣怔地定在忽明忽暗的視野裡。

沈灼野拖著個大行李箱——他讓混混搶走那個大行李箱,眉骨帶著點傷,從長途客車上下來。

商南淮隻見過這麼一隻漂亮的小豹子,沈灼野身上的衣物依舊整潔乾淨,肩背仍舊筆挺,那點傷反倒襯得他更凜冽野性,眼瞳更漆黑。

沈灼野抬頭,看見他,眉宇間的冷冽淡了,又變回他熟悉的烏潤安靜。

十四歲的沈灼野,扶著行李箱稍稍踮腳,撥開他亂七八糟的頭發,檢查過痊愈的傷口。

那雙眼睛裡隻是有一丁點笑,就讓商南淮想丟人到極點地杵在這,杵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拿眼淚砸沒自己的整張臉。

沈灼野稍彎了下眼睛,摸了摸他的頭發。

“沒處住了。”沈灼野問,“收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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