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2)

最後一次任務,2603計算出的軌跡出了偏差。

主角團在執行任務後,沒能順利撤離,負責斷後的一名隊員掉隊,落在了那些窮凶極惡的地下幫派手裡。

而後續的行動,主角團折返回去救援的時候,2603甚至更荒唐地玩起了失蹤,足足兩天都沒有出現。

“我們問他,他去哪了。”當時在門外,許雲程提到這件事,語氣甚至有些古怪,“他居然說……他累了,在睡覺。”

“你信嗎?”許雲程問,“如果是你,接不接受這個理由?”

……

宋邊霽放下電腦,輕輕打開臥室門,放緩腳步走進去。

機器人蜷在柔軟的被褥裡,睡得很沉,連姿勢都沒變過,仿佛已經透支乾淨意識深處的最後一點力氣。

這其實是個很避重就輕的問題。

不去問為什麼軌跡會有偏差,不去問所謂的“親人摯友”是怎麼相處,也不問更多細節,更多始末。

這種避重就輕,甚至不來源於主觀,而是種潛意識。

潛意識裡,沒人覺得“2603”會需要休息,需要調整狀態,似乎也沒人意識到,軌跡之所以有偏差,是因為輸入的數據不足。

因為沒人受得了,和一個時時刻刻都在計算、清楚自己一切信息甚至隱私的半人半機器在一起。

客廳裡,光線忽明忽暗。

係統還在電腦前,看那枚記憶芯片記錄的畫麵。

芯片幾l經轉手,大概在中途出了故障,畫麵全是亂序的,並不按照時間順序排列。

地下世界錯綜複雜的管道裡,黑眼睛的青年被反綁著手臂,蜷曲在冰冷的汙水裡,喉嚨被切斷聲帶,身體在藥劑的刺激下痙攣,眼睛卻還平靜。

平靜,和醫院裡一樣

的平靜,好像感受已經是能關掉的模塊。

“怎麼還不回話?!”耳機滋滋的電流雜音裡,催促聲越來越急,“要不要派個人,去他那邊看看?”

“他有辦法,用不著操心他。”又有人說,“給彆人算的軌跡不一定準,給他自己算的,可沒見他出錯。”

“這回有意外成分,也不能全怪他……克洛要是沒擅自脫隊,回去找丟了的項鏈……”

“那是你不知道,他以前演算的軌跡,就是能精準到包含所有意外,準得人發毛。”

“對,說句心裡話,想想就渾身不自在,早就不舒服了……”

……

畫麵晃動,毫無預兆的擁抱滿滿當當,視野跟著旋轉。

“好樣的——太棒了!”有人大力拍他的肩膀,把視野的主人拍得搖搖晃晃,“多虧你算準了,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肯定行啊,這可是咱們的大天才!”

“能算得這麼全,什麼意外都不怕,這回咱們再不怕出事了。”

“以後就在一塊兒L,我們所有人,誰都不能少!”

……

畫麵的視角不停切換,偶爾又回到第三視角,回到漆黑的鋼鐵叢林。

黑眼睛的青年裹著稍大的風衣,靠在角落,看著眾人圍著篝火熱鬨說笑,瞳孔映著一點亮色的火光。

……

陰暗潮冷的地下巨窟。

傷痕累累的“屍體”睜開眼睛,慢慢爬起來,摘下耳機,破開外殼,拆出一團細金屬絲,縫住被豁開的身體。

腦內植入的中央處理器還在持續運轉,他已經睡了近四十個小時,任務已經打了結束的紅標,搜索資料顯示,克洛被成功救出,送去了醫院。

但疲憊並沒有緩解,關節像是澆了鐵水,稍一動彈,冷汗就把衣物泡透。

他坐了一會兒L,想自己是誰,想該做什麼。

任務結束了。

那麼大概是該歸隊,該回家。

……

“不瘮得慌嗎?一直有雙眼睛盯著你,你做什麼都被監視。”

“知道就少招惹他,離他遠點就行了……小心惹他生氣,算出來條什麼軌跡,讓你吃大虧。”

“你看得出他生氣?”

“看不出才正常,你看他眼睛就知道,高興是裝的,難過是裝的,也不知道是人還是機器人。”

“說真的,改造身體我理解,怎麼會有人願意往腦子裡裝中央處理器啊?”

……

黑漆漆的夜色裡,一群半大孩子圍著火堆,湊在一起取暖。

從垃圾堆裡翻出的改造手冊破破爛爛,借著火光,被一頁頁翻開。

“我們現在的實力太弱……得有人做這個‘軌跡預測者’,這樣就能保護所有人,不會再有人掉隊了。”

“那可得有個聰明腦袋,一般人想破頭,也跟不上中央處理器的算力。”

“還得冷靜,還得可靠。

“還得特彆厲害,至少什麼都能看一遍就懂,看兩遍就會……”

乾淨潔白的手探過來,把那一頁拿走。

在泥猴子亂跑、滿地臟兮兮小屁孩的貧民窟,這樣的乾淨隻此一份,其他孩子怎麼也學不會提煉油脂,用草木灰和貝殼做肥皂。

他們全是些沒人要的孩子,不知道身世,不知道父母,湊在一起,假裝是家。

看見那隻手,就有人眼睛亮起來。

一隻接一隻滿是泥汙的胳膊爭先恐後過去,拉住同樣乾乾淨淨的袖子:“阿忱!你也和我們一起走!”

“和我們一起走,以後有家了!”

“全在一起,大夥都在一塊兒L,誰跟誰都不分開,永遠做一家人!”

有人不放心地問:“阿忱,往腦子裡裝東西,你怕不怕疼?”

單薄的少年站在風裡,安靜的黑眼睛彎一彎,搖搖頭,把手放在一堆臟兮兮的手上。

……

往腦子裡裝東西,其實最疼。

因為隻有這個不能麻醉,必須一直保持清醒,才能和中央處理器完美融合。

少年頭上纏著紗布,睜開眼睛,蒼白的臉上儘是冷汗,黑淨的瞳孔像是被水洗過。

“阿忱,你夢見什麼了?”趴在床邊的人迫不及待問,“是不是夢見咱們以後特彆厲害、特彆威風,做最好的一家人?”

黑眼睛的少年靜靜坐著,隔了一會兒L,彎了下眼睛,點點頭。

不太一樣,不過也差得不算多。

他夢見自己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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