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胥捉了他的手:“帶你一起死,畢竟我們‘生死與共’。”
他咬重最後四個字,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兩個人被衝出斷口,急墜而下!
“嘭!”
明濯再度掉入水中,銀甲貼著他,那銀發散也在他臉頰旁。洛胥水性極佳,一手帶著人,一手向上劃。
片刻後,兩個人終於出了水麵。明濯半趴在岸旁,直嗆水,他麵容冷冷,猛地推開洛胥:“殺了你!”
洛
胥側過身,就勢躺倒:“很痛。”
明濯說:“痛死你!”
洛胥側頭,眸光微亮,看了明濯一會兒,半晌後,他又看向自己的上方,輕輕道:“不是我在痛。”
明濯麵色瞬間蒼白,他撐著身,眼前垂著幾縷濕發。那水順著發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一語不發。這似乎是一件極難承認的事,或許他還不能相信,自己真的跟一個人結了契約。
洛胥一直沒有再說話,他隻是盯著上方,安靜地像不存在。良久後,明濯抬起手,抓住了他的銀甲。
“嗯?”他恢複了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要治我僭越的罪?”
明濯說:“脫了。”
洛胥目光一愣,飛快地看向他,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麼?”
明濯神情已然正常,他下巴微抬,重複道:“我說脫了。”
洛胥說:“不脫。”
明濯道:“不脫我就殺了你。”
洛胥不由得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天海禦君才二十歲出頭,隻比明濯大一點,縱使他有意遮掩,笑起來的時候也還存有一些少年氣。他似乎聽之任之了:“那你動手吧。”
明濯真的動手了,他冰涼的指尖沿著銀甲的上領圈口,落到洛胥的頸邊。洛胥的體溫很高,有點燙,他被他燙到了,指腹虛虛抬起,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卸甲的地方。
洛胥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說:“這甲是特製的,想卸掉念句話就好了。”
明濯念了現在最想做的那句話:“砍你的頭。”
洛胥道:“錯了。”
明濯掙手:“我沒想猜。”
洛胥沒放,他脖頸間還殘留著那點冰涼,像是被冷玉滑過。他說:“再念。”
明濯說:“放手!”
洛胥道:“不對。”
明濯氣極了:“混賬!”
洛胥說:“差一點。”
明濯怒聲:“洛胥!”
銀甲頓時卸了,它們化作銀點,一個一個撞入洛胥指鏈上的“卍”字裡。他眼眸間映著銀光,不好說是不是得逞了,反正終於鬆開了手:“原來你記住了。”
明濯抽回手,手腕微紅。他不能殺洛胥,便隻好爬起身,離這個人遠一點。然而他今日實在不走運,事事都不能如願,這裡還在神禁的範圍內,誰也用不了靈能。
兩個人正處於這個坑場的底部,除了身後的那潭水,三麵都是牆壁。坑底幽暗,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明濯到了牆邊,抬手摸在上麵,上麵有微微凹陷的痕跡,應該是鑿刻的石畫。
“刺啦——”
洛胥撕了張符,有一簇小小的火光亮起來。他看另一邊,順便問:“這裡你也沒有來過嗎?”
明濯道:“沒有。”
他從前隻能待在神宮裡,出門是件很難的事情。小時候,他曾經有個姆媽,對他很好,常抱著他在殿內散步,可是有一回,他想看一看外頭的陽光,姆媽便把他帶到了有窗子的地方,然後——然後姆媽就死了。
明濯摸著石畫的指腹微微用力,他不能再想了,他隻要一想起這些,就會很痛,以前沒什麼,誰也不會知道的,可是現在不行了,有個人站在他的不遠處,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契約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明晗乾的嗎?
明濯突然生起幾分恨意,恨不能把明晗的屍體挖出來——
火光飄到了他的身邊,洛胥微俯身,不知道何時來了這邊。明濯收回思緒,聽見洛胥說:“是雙神的石畫。”
壁麵微亮,明濯摸過的地方有幾個石畫。畫上的正是日月雙神。
日神旲娋是金烏,月神晦芒是銀牙,以凡人的角度看,祂們應是同時誕生的雙神,分不出大小。明氏供奉雙神,原本也是不分先後,可是白薇朝建立以後,明氏因為是旲娋後裔,便以日神為尊,把日神視為艽母的長女,祂名字中的“娋”字也由此而來。
在通神傳說中,旲娋有三顆頭顱、三隻眼睛,每當祂出現,世間就會充滿光明。祂為凡人送來了火,又在凡人耳邊低語,是祂鑄就了這個世間的通神者,因此在白薇朝初建的時候,到處都是旲娋的金烏石畫。
可惜眾神皆有一死,旲娋消散後,金烏石畫的數量銳減。其他地方或許還有殘留,但是霈都作為月神晦芒的誕生地,加之晦芒本尊尚在,為表尊敬,不應該出現這麼多金烏石畫的。
洛胥明明看得見,卻要問明濯:“畫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