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十六年的時間裡,說出‘求’這個字眼的次數寥寥無幾。可現在他重複著這句話,就如同將要溺水的人抱著最後一根浮木。
“不管你是誰,求你了……讓我見見她。”
“求你了……求你了……”
就算是聲線如機器一般的神秘聲音,此時也產生了一絲同情。
於是祂很快就答應了,沒忍心看佐治椿再哀求下去。
[……好。]
一陣白霧緩緩包裹住了這片空間,等到霧氣散去時,一個穿著紅色和服,梳著姬發式的小女孩出現在了佐治椿的麵前。
那正是六、七歲模樣的佐治綺花羅,如果沒有那些意外的發生,她現在應該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然而在這個認知空間之中,她依然保留著小女孩的外貌,安靜地站在佐治椿麵前,神色哀傷地仰頭看著他。
佐治椿忽然發現自己有些難以麵對妹妹哀傷的眼神。
他強撐著掛上溫柔的笑容,半跪下來想要擁抱她:“綺花羅……”
誰知綺花羅猛地後退了一步,同時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哥哥是壞蛋!!”
佐治椿沒有防備,被她推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現在仰著頭的換成他了,他像是沒反應過來一般呆愣地望著綺花羅。
綺花羅看著哥哥狼狽的模樣,滿心的委屈再也憋不住,眼淚如同掉線的珠子一般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落下。
她撲上去捶打佐治椿的肩膀,一邊打一邊哭嚎:“為什麼丟下綺花羅一個人!為什麼都不告訴綺花羅!壞哥哥!壞哥哥!!”
她哭得一點也不梨花帶雨,一點也不可愛,可偏偏就是能哭碎佐治椿那顆搖搖欲墜,隻剩個框架的心。
他想攬住綺花羅,卻又不敢,說來好笑,佐治椿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不敢擁抱妹妹的這一天。
但是綺花羅的每一次哭聲都是在他的心上落下一枚釘子,一錘一錘地砸到牢固,砸到血肉模糊。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
佐治椿閉了閉眼,抬起的雙手最終還是頹敗地放下。
他到底還是讓綺花羅傷心了。
事到如今,那些‘都是為了你好’的話他根本說不出來。綺花羅的淚水已經說明了一切。
佐治椿做錯了。
他錯在不該自以為是,不顧其他人意願地安排他們的未來。自顧自地闖入他們的人生,又自顧自地走,連個正式的道彆都沒有留下。害得他們為他傷心,卻又以一句輕飄飄的‘會過去的’作為感想。
直到此刻,佐治椿終於明白了‘代價’的意義。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對人和人之間的羈絆沒有敬畏的他,終究是被處以失去一切羈絆的懲罰,可笑的是直到最後他才看清。
現在決定已經做出,無可挽回,佐治椿注定要承受他應得的結局。
他木然地任由綺花羅伏在他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敢抱她,更沒臉麵安慰她。
他才是讓她傷心的罪魁禍首,現在對她說自己後悔了,除了讓她更加難過之外還有什麼用?
佐治椿遲遲沒有向往常一樣安撫綺花羅,這讓她越來越慌。
當大人對小孩子的哭鬨沒有反應時,小孩會自動停止哭鬨,因為他們發現這樣做並沒有效果。
綺花羅趴在佐治椿的肩頭,一邊抽噎一邊著急地解釋“對不起,哥哥,綺花羅不該打你……”
“你彆生氣,綺花羅知道錯了……”
佐治椿垂著眼,下嘴唇被咬出斑斑的血跡。
他一直沒吭聲,這讓綺花羅的情緒再次崩潰決堤。
她努力抱住沒有回應的佐治椿,眼淚止不住地打濕了他的側臉。
“嗚嗚……綺花羅知道錯了、綺花羅會乖……哥哥彆不要綺花羅……哥哥……彆丟下我!”
這麼多年了,綺花羅都沒說過完整的語句。第一次說,卻是為了哀求哥哥不要拋棄自己。
佐治椿自從聽到‘代價’之後就一直死命忍住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他顫抖著抬起手,抓住了綺花羅的衣角。
淚水劃過他被咬得破破爛爛的嘴唇,激起一陣刺痛。
出生到現在十六年,佐治椿從來沒哭過。
直到他親耳聽到綺花羅對他說‘彆丟下我’。
而這何嘗不是他自己也想說,卻不能說的話?
明明是哥哥,是兄妹之中被依靠的角色,可此時的他卻整個人躲在綺花羅小小的懷抱裡,連哭訴都隻敢用最微小的氣聲。
“對不起,對不起……”
他哭訴著不知對象是誰的祈求。
“……彆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