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檔回出門之前的操作很順利。
托馬斯躺在臥室裡小睡了一覺,不能說完全睡著了,因為他總是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做夢。之前秘魯的那個夢也是,死亡有疼痛感,但是在理智的維持下沒有真實感,到最後疼痛也變得麻木起來,讀檔就變成一件輕鬆還環保的機械性勞動了。
早上六點鐘的時候,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夜梟。”
“蝙蝠俠?”托馬斯一下子睜開眼睛,“你又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是,切換的周期可能是六個小時。”蝙蝠俠說,“但我還不確定有沒有其他規律,你之前就沒有過……”
他沒說完,小布魯斯來敲托馬斯的門了。
托馬斯不知道他想乾嘛,讓蝙蝠俠等會再問,先去給小布魯斯開門。門剛打開男孩就擠進來,自動自覺轉身把門關嚴,靠在門板上用力清了清嗓子:“湯米。”
托馬斯認為這是長篇大論的前奏。他想起之前的陪玩經曆,提前提醒:“你馬上就要出門上學了。”
“我知道。”小布魯斯說,“所以我要說的話很短,其實我想說……對不起。我昨天不應該那麼和你說話。你知道,我是對你的隱瞞有一點生氣,但我沒有真的覺得你是在拿我當借口。”
“Jesus!”
托馬斯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上麵這句感慨不是自己、而是莫比發出來的。
不過他同樣沒想過事情竟然是這樣發展的——他以為小布魯斯和小托馬斯之間就算比不上美蘇冷戰,起碼也能持續一個星期吧?
小布魯斯則將托馬斯的沉默當成拒絕和好的意思。
他有點沮喪,也有點生氣:“我就是不明白,喜歡貓頭鷹有什麼不好說的?我也喜歡貓頭鷹!就算你不是為了我,我也會帶你去看的。但是你為了它們對我說謊,湯米。”他氣勢洶洶道,“我都對你道歉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和我說對不起?”
緊接著他又補了句威脅:“否則我就要去告訴媽媽!”
“……”
這威脅方式和大布魯斯也沒什麼區彆啊。
莫比在他耳邊低語:“布魯斯說他喜歡貓頭鷹。”
不過將不說實話理解為擔心兄長不願意帶著弟弟一起玩,也還說得通。他們年齡畢竟差了四歲,一般來說再長大點就不一定會有共同語言了,隻有小學畢業前這段時間會不挑玩伴。
莫比:“布魯斯說他喜歡貓頭鷹。”
要不要順勢道歉和好呢?可是這樣就沒法弄明白小托馬斯身上有什麼秘密了,總不能指望小時候的自己良心發現主動吐露吧?托馬斯認為從撒謊的熟練度來看,他過去絕對不是個真正的好孩子。
莫比超大聲:“布魯斯說他喜歡貓頭鷹!”
“……”沒完了是吧。
托馬斯花費半分鐘的時間來整理心情,然後公事公辦地說:“對不起。”
八歲的蝙蝠俠很好敷衍。
他轉眼間忘掉這一茬,高興地問:“所以我們和好了?”
“……嗯。”
托馬斯眼睜睜看著小布魯斯快步走過來,給了他一個兄弟之間的熊抱,接著轉身衝出房間:“我先去上學了晚上回來再說,拜,湯米!”
寂靜的臥室,寂靜的夜梟和蝙蝠。
莫比之前還在起哄,這時候又說:“好尷尬啊,是有點尷尬。”
何止是有點。
托馬斯欲言又止。
布魯斯也欲言又止。
托馬斯努力回想小布魯斯來之前,蝙蝠俠想對他說什麼:“我之前沒有經曆過這樣日常的夢境。”
這句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但布魯斯飛快地接下去:“你之前的夢有具體事件?這是魔法?我們能不能主動選擇在夢中醒過來?醒來之後下次做夢還能回到同一段記憶碎片嗎?”
“有具體事件。力量體係未知。取決於現實中的身體什麼時候清醒。運氣好應該可以,我沒試過。”
“看來你之前在夢境裡經過的時間線並不長。”不然普通人在聽故事聽了一半的情況下都會儘量去找到完成版,何況是夜梟,“但你試過讀檔。讀檔沒有任何限製?”
“目前沒有。”托馬斯說,“我之前讀檔是為了保證事件的起因、經過、結尾和真實情況沒有太大差彆,不然就不符合了解既定過去的目的。”
“而我們現在自由度太大了。”布魯斯思索道,“時間久遠,且日常生活本來就是缺乏‘事件’的,人們可能一個星期、一個月、一整年都在重複同樣的生活。還有一定概率是因為我的加入使得產生夢境的力量變得不夠純粹——這很危險。”
“不了解的、不能被掌控的都是危險的。”
這句話應該由蝙蝠俠來說。布魯斯意識到托馬斯真的是這樣想的:“所以你為什麼要接受一個未知力量的幫助?”
托馬斯的強迫症沒有布魯斯那麼嚴重,尤其是涉及到自己的時候。
他可以與自己不信任的對象共事,也不在乎是否會被人在身後捅刀。假如他有一個計劃,那麼他能夠令每個參與者無論是否主觀上願意、都變成計劃實施時隨時可以被替代的螺絲釘。
不過自從失去記憶以後,截至到現在托馬斯還沒找到一項可以令他願意主動去規避風險的目標,所以麵對自己安危這種不確定的事物,他采取隨緣的態度: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危險的後果是可以被承受的?還是你不得不去接受?”
“沒有那麼複雜,蝙蝠俠。”托馬斯不耐煩了,他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傾訴的欲望,“反正事情不會變得更糟糕。”
——因為它已經足夠糟了。
布魯斯很清楚這句話的潛台詞。
“我想。”他慢慢說道,“你第一時間一定會想要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失去記憶。所以你現在知道了?”
身為正聯的超級英雄,布魯斯·韋恩的人生經曆比絕大多數人都要豐富。他曾經不止一次在各個平行宇宙見到了自己死而複生、立場不明的父母,為阻止背後的陰謀殫精竭慮,以至於習以為常,不會為這樣一場過往的夢境流連忘返。
他也曾經和同伴一起踩中陷阱,掉到時間流速不同的異空間,不得不同裡麵的怪物搏鬥數載,到最後除了每天重複地戰鬥、戰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他見證過死亡,也見證過身邊人一個接一個地離去與歸來。
你的身體不一定會麻木,但你的精神一定會漸漸變得遲緩。你承受特定事物的閾值正在變得越來越高,常人認為匪夷所思的東西在你眼中隻是尋常。
此時就隻剩下兩條路,你要麼去追求更高的刺激,要麼陷入到一種隨波逐流的境地,直到時間戰勝這樣的空虛感,或者你被它所打敗。
無關對象是誰,布魯斯不希望結局是後者。
而若是非得考慮托馬斯的身份——蝙蝠俠不知道他自己,但多年以前,小布魯斯·韋恩一定希望早上醒來之後,會有個去到韋恩莊園臥室的隔壁去敲門的機會。
托馬斯不說話,他就意有所指地道:“無論如何,下次你從蝙蝠機上跳下去,我們可沒有辦法像現在這樣讀檔重來。”
“所以?”
“禁止酒駕。”蝙蝠俠很嚴肅地說。
然後他們就醒了。
夢裡過去一天一夜,現實中兩個人則是從大中午睡到月上中天。人在深度睡眠時是沒法保持平衡的,所以托馬斯從沙發上爬起來,感覺自己頸椎開始造反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布魯斯則以一個詭異的姿勢靠著電腦桌坐在地毯上,托馬斯認為這對膝關節是種很大的考驗。
但他們倆誰都沒說自己睜開眼睛後有哪裡不舒服,都是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
布魯斯收到從家裡發過來的一堆短信,剛開始還是正常發給布魯斯·韋恩的,後麵走了加密特殊頻道,再往後就變得杳無音訊——因為主要聯係人變成了正義聯盟。
他再一扭頭看向夜梟。托馬斯聳了聳肩,走到電腦桌前打開顯示器。監控上赫然可見就在兩個小時前,神奇女俠和超人喬裝打扮(指克拉克身穿常服並帶上眼鏡,戴安娜化了個淡妝)後來到洲際酒店,向前台定了兩個房間。
監控沒有聲音,不過托馬斯手上有利爪的記錄。
超英們表示自己是布魯斯·韋恩的朋友。
前台:“哦!”他恍然大悟,“你們是來領狗的嗎?請稍等一下。”
然後不等超人和女俠反應過來,轉身快步走到員工休息室。
十幾秒後,他抱著老板兄弟養的狗、四舍五入就是老板的狗走了出來:“我們這裡本來不提供寵物寄存服務。不過說來慚愧,我在來到洲際酒店工作前是個寵物護理師,所以換班前我給他洗了個澡,還修了修腳毛。”
利爪用能拿剪刀也能拿刀的手扒拉了一下艾斯前胸的毛,還熟練地在肚皮上揉了一把,
“這的毛有點長了,有機會也應該修剪一下,當然是以主人和狗的意願優先。”
“現在你們可以將他帶走了。再見艾斯,下次也歡迎你來洲際酒店。兩位還有什麼彆的事情嗎?”
接過蝙蝠狗的超人:我們本來是想在這帶走誰來著?,所以托馬斯從沙發上爬起來,感覺自己頸椎開始造反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布魯斯則以一個詭異的姿勢靠著電腦桌坐在地毯上,托馬斯認為這對膝關節是種很大的考驗。
但他們倆誰都沒說自己睜開眼睛後有哪裡不舒服,都是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