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林昱?路過接待室,看見簡昕用肩膀和臉側夾著衛星電話,把窗戶推開。
她嘴上和人說著“想啊,想吃我爸爸給塗好黃油和果醬的貝果”,手裡拿著樹枝,狀似波瀾不驚地把一隻大腹便便的肥蜘蛛從窗戶裡送到外麵。
抖落蜘蛛時,肩膀還是輕微地縮了縮。
大蜘蛛落地,一溜煙跑了。
她關上窗戶,搓著手臂的身影落在草地上。
隔著老式樓房不隔音的單層玻璃窗,林昱?聽見簡昕不知道在忽悠誰。
她說:“環境很好啊,舒適宜人空氣好,是花錢都住不到的好地方。”
還幽默地補充,“要是喜歡蜘蛛蜈蚣,那就更好了,這裡簡直是天堂。”
很會苦中作樂。
也很有韌勁。
林昱?說:“書櫃裡沒上鎖的資料都可以看。”
“......謝謝林老師!”
簡昕貪圖對方無償的資料共享,把成沐堆滿笑臉的客氣學了個八成像,一路恭恭敬敬送林昱?到走廊。
本來想著送他下樓的,被林昱?給拒絕了。
這個人特彆不識好人心,說再這樣“您”來“您”去的資料就不借了。
說完,人就乾脆利落地下樓去了。
簡昕在身後,改口:“那你慢點。”
沒回應。
簡昕撇撇嘴,回到林昱?的房間,埋頭苦乾,整理剛才的問題。
緊鑼密鼓地忙活完,簡昕和林昱?房間的柑橘鳳蝶告彆,下樓覓食。
剛行走進廚房,已經耳尖地聽見汽車聲。
簡昕匆匆打開冰箱,裡麵竟然有黃油、草莓果醬和麵包片。
還得是學長啊。
她昨天剛和成沐嘀咕過,成沐就從鎮上給她買回來了,簡直是“及時雨”。
簡昕塗好麵包片叼著出門,遇見成沐都沒停下腳步,一陣風似的。
成沐在身後問簡昕,這麼急急忙忙,是要乾什麼去。
簡昕嘴裡咬著麵包,往上指了指樓梯上林昱?的背影,然後跑著追上去。
簡昕追到一樓半,轉身對成沐揮了揮手裡被咬掉一口的麵包。
她用口型說,謝謝學長!
林昱?聽見腳步聲,停下來,看一眼她手裡的麵包片:“上午的問題整理完了?”
簡昕當人家是懷疑,還挺得意,比了個OK的手勢:“全部。”
等幾秒,沒回應。
她收斂笑容,默默吃著麵包片,心想,怎麼就忘了自己和他不太熟了。
走到三層,進房間之前,林昱?才說:“為什麼想要做這本書。”
為什麼呢?
最初成沐找到簡昕那會兒,帶簡昕去了母校附近的常菜飯館。
成沐給簡昕倒一杯免費茶,說,有個不賺錢但有意義的工作,問她是否感興趣。
成沐也問過她為什麼會爽快答應。
簡昕那時候說,她小時候對昆蟲感興趣,喜歡蹲在院子裡看螞蟻搬家、蛐蛐打架;也觀察各種蜜蜂、蜻蜓、蝴蝶......
她很想知道它們都是怎麼生活的,知道的越多越好。
可惜的是,那時候手邊沒有幾本能引起她進一步興趣的書籍,再後來,那些興趣,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下一個像她一樣感興趣的孩子,也許就能在書店裡找到這本書。
簡昕當時和成沐是這樣說的,現在也和林昱?也是這樣說。
她也想趁機打消林昱?對他們的成見,借著氣氛和諧,多說了兩句。
“這個項目是成沐學長主動找到我的,他想把這本書做好的決心不比我少,你知道成沐的手機屏保是什麼嗎?”
林昱?像沒聽見,開門進房間。
房間茶幾上還攤著筆記本電腦和一大堆資料、照片,簡昕拿著她的麵包跟著進去。
她還是堅持告訴他:
成沐的手機屏保,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某文學雜誌最年輕的編輯的一句話。
那位編輯把作者比喻為寶石,而“抹去寶石上的灰塵,這就是編輯的意義”。
成沐想成為那樣的編輯。
簡昕說:“你也想讓魯教授留下的這些,變得有更多人看到、更有價值吧?”
這個問題簡昕沒得到答案,也不知道林昱?有沒有聽進去。
因為他隻說:“吃完我們再開始。”
簡昕撇撇嘴,把麵包吃完,然後重新投入到工作裡。
他們花了一個多小時,探討最後的內容。結束後,簡昕問林昱?:“林老師,請問,這些照片是魯教授拍的嗎?”
“大部分是,也有我和其他教授一起拍攝整理的。”
簡昕問:“如果我們想用在書裡,你這邊會考慮把照片授權給我們嗎?”
簡昕那些把書做好的言論,並不是忽悠人的漂亮話。
林昱?能看出來,她的確十分努力。
每天早晨六點鐘,林昱?拉開窗簾,用不了幾分鐘,就能看見一個梳馬尾辮的身影從樓道裡跑出去,在綠茵茵的草地上伸胳膊伸腿、繞著小白樓跑步。
運動醒神時,手裡也不忘拿一卷A4紙瞧兩眼。
偶爾林昱?夜裡晚歸,也能看見簡昕的窗口還有燈光。
清瘦的影子坐在桌邊,對著筆記本電腦埋頭用功。
見林昱?不回答,簡昕又試探著爭取:“我們會出正規授權文件的。”
而林昱?在想:
魯教授留下的那些資料交給簡昕,她也許真的能做好。
但......
簡昕現在開口閉口都是“我們”。
林昱?本不欲多說,還是提醒:“授權可以,讓成沐找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