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太過聰明。
被猜中,簡昕手臂瞬間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她定了定心神:“林昱,陶教授對我說過,他這一輩子活得足夠儘興了,自己喜歡的事做到極致,也留下不少科研成果,所以沒什麼遺憾......陶教授他......不希望你太過傷感,你知道吧?”
林昱看過來的時候,目光裡揉滿溫柔和安撫。
示意她放心。
他說:“我知道。”
簡昕有點想哭,終於把手裡的信遞過去。
林昱接過信,凝眸片刻。
他沒有在簡昕麵前打開,隻是放到桌邊,把注射器紮入新一隻蝴蝶屍體,注入熱水,繼續做標本展翅前的還軟工作。
他更習慣獨自消化情緒,她隻能道彆,然後離開書房。
簡昕實在很擔心林昱撞,下樓後又帶著一壺茶折返。
茶是她用野蒲公英泡的,媽媽在電話裡說過的,蒲公英茶有消心火的功效。
書房門半敞,縫隙裡泄出明亮光線,簡昕繞開落在地麵上的菱形光斑,躲進昏暗裡,悄悄看向書房裡??
桌麵上放著幾隻做過展翅的蝴蝶,林昱仰頭靠在椅子裡。
展開的信紙被他夾在指間,以手背擋住眼睛。
他一定看過那封信了。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我的孩子林昱撞,陶爺爺願你謙遜、努力、不負此生,更願你笑口常開……………
距離遠,林昱?又遮著眼睛。
簡昕看不清林昱的表情,陶教授蒼勁的字影朦朧地落在他的下頜、脖頸,一道被台燈出賣的淚痕,從他臉上安靜地滑過………………
簡昕喉嚨不舒服,把蒲公英茶輕放在門外,捂著嘴,忍到樓下才開始咳嗽。
咳得心不在焉。
張雋拿著相機從房間出來:“妹妹,你這感冒還沒好呢………………哎呦,怎麼咳到眼淚都出來了?”
張雋兜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巾:“紙可都是乾淨的噢。”
作為林昱的校友,張雋智商也不低,看簡昕坐在最後一節台階上,就知道簡昕是剛從三樓下來的。
張雋問:“林昱惹你啦?“
簡昕擦著眼淚搖頭。
張雋說:“妹妹,這樣啊,我們三個是一個團隊的合作夥伴,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勸你一句,林昱最近肯定是心情不好,無論說什麼,你往心裡去。”
簡昕寧願林昱?有所發泄,可他連接信時,都在用目光安慰她。
他太冷靜,太克製,太為彆人著想。
不能多想了。
越想越難受……………
簡昕把兩團已經浸濕成半透明的紙巾,重新按在眼睛上。
張雋又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我其實能理解林昱,小時候我爸媽工作忙,我是跟在我姥姥和姥爺身邊長大的,老兩口去世我也是很久都緩不過來……………”
簡昕接過紙巾繼續擦眼淚。
張雋說:“連在衣服口袋裡放紙巾的習慣,也是跟著我姥姥學的。至親離世,那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痊愈的痛,多擔待擔待吧。”
幸好有夥伴在身邊分散注意力,簡昕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張雋,其實剛才林昱沒惹我……”
張雋歎著:“懂了。林昱表現得越正常,才越讓人擔心,對不?”
簡昕如同找到知音,點點頭。
張雋說:“林昱?他一直這樣,他習慣了自己處理各種事情,放心吧,他能處理好情緒。”
“………………你們認識很久了麼?”
“挺多年了吧。”
張雋說:“我不是也算半個昆蟲愛好者嘛,挺喜歡拍這些小家夥的,上大學那會兒,生物學院需要個會攝影的苦力,我們老師就把我給推薦過去了。”
簡昕說:“哦,一見如故!”
張雋好笑地看簡昕一眼:“哪兒啊,林昱是那種能令人一見如故的性子嗎?我當時瞧著他有點目中無人,挺不合群的。”
簡昕想了想,含著眼淚笑了:“我第一次見他也覺得他冷漠、不好接觸來著。
最初張雋和林昱接觸的那幾次,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張雋本身也有點傲氣,心說,好好好,既然你林昱這麼不樂意待見我,那我也懶得理你,就在老師們麵前裝個“麵上過得去”算了。
那陣子張雋由魯教授他們帶著,找到幾處能蹲到大量蝴蝶出沒的好地方。
張雋頻繁進山,去拍攝各種蝶。
後來遇見山裡暴雨,河水漲潮,把過河的小橋給衝塌了。
張雋總能碰見一對老夫婦進山采蘑菇和藥草,估計日子不好過,搞這些賣錢補貼家用的。
過河的橋塌了,老夫婦和張雋都被攔在河邊進不了山。
張雋說:“我還真瞧不得老人臉上那種失落惆悵的表情。”
簡昕說:“搬木頭自己搭橋呢?”
張雋豎起大拇指:“巧了,我當時也這樣想的。”
山裡有被雷劈和被風吹倒的樹,木材很重,再加上雨水的重量就更重。
張雋說:“我一個脆皮大學生,還沒人家常年乾活的老人力氣大呢,特丟人。”
橋沒搭成,張雋琢磨著回學校找幾個同學,一起進山再試試。
結果那幾天係裡有活動,走不開。
等張雋再去河邊,已經有幾根木頭橫在河上麵,做成了簡易的橋。
後來生物學院又要進山,出發前張雋去找魯教授他們彙合,看見林昱,順手拍了林昱的肩膀一下。
張雋一聲“嗨”還沒出口,被林昱涼涼的一眼看得心驚。
驚完,張雋頓時發火了:“不是,林昱你有毛病吧?至於嗎,啊?我就碰你......
張雋說:“然後老魯就拿著一瓶藥酒從辦公室裡追出來,嘮嘮叨叨地說讓林昱?必須塗完藥酒才能出發。”
簡昕眼睛一亮:“那架橋是林昱搭的?”
張雋說:“是唄,你是沒看林昱那肩膀呢,全是紫黑色的瘀血。”
張雋問過林昱撞,為什麼要搭橋。
林昱?說遇見一對想進山的老夫婦,看不得他們失落。
張雋一拍大腿:“簡直和我一個想法,妹妹你說巧不巧?我當時就覺得這哥們值得一交。”
簡昕又是一陣點頭。
事實證明,林昱的確值得交。
平時看著,好像林昱?不耐煩聽張雋說話,但張雋姥姥去世那段時間,隻有林昱,整夜陪著喝多的張雋,聽他來來回回說那些和老人相關的往事。
張雋說:“我姥姥和姥爺他們,不像老陶、老魯是高知,他們是最平凡不過的老人了。但我想搞個自己的工作室做微距攝影,這件事隻有我姥姥和姥爺支持…………
“你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同意?”
“他倆?掉錢眼裡了,整天就希望我回去跟他們一起做生意。”
簡昕笑著“哇”了一聲:“沒看出來呀,你還是個富二代。”
“沒看出來嗎?”
張雋?瑟地往外窗外一指,“我那輛車,全落地可要八十萬!”
“這麼有錢還和我搶飲料?”
“妹妹,這地方有錢也沒地方花好嗎?”
張雋頓了頓,“唉,說的我都有點想我姥姥和姥爺了。”
簡昕說:“不好意思啊張雋,把你傷心事給勾起來了,明天我的那份飲料給你喝。”
張雋特高興:“真的假的,說話可得算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