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早上——
總算把小孩哄著去了幼稚園,江淮生算是鬆了一口氣，就打算開車去公司。s市近幾年來經濟發展迅速，教育和醫療條件也非常發達。
因此,半年前出了那件事情之後，他才把綿綿轉學到了這邊。同時也把公司總部搬到了這邊來。
隻是以前，一直很忙。
離婚之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忙不過來，還是也有隱隱想要逃避現實的念頭。
江淮生以前一直以為,作為男人,隻要自己做出一番事業，就可以成功守護好一個家庭。隻是最後的結果卻與他的想法南轅北轍。
好像一開始的方向錯了，後麵怎麼努力，都是錯的。
“總裁,昨日的會議記錄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接下來是今天的日程......”
江淮生一邊聽著王秘書的彙報，一邊開車往公司走。
以前他無論去哪都是會隨身攜帶私人秘書,還有專門的司機。隻是現在為了更多的一些親子空間,同時也是因為卓晚舟的特殊身份，他也就沒再帶司機和秘書了。
原本以為會不習慣，畢竟他開始需要親力親為地去做一些以前認為是浪費時間的事。
可是反而,所有的事情都變得簡單起來。
前麵是紅燈，江淮生緩緩停下等,可腦子卻沒閒著，繼續道,
“歐洲那邊傳過來的合同我看過了，稍微有點問題，讓魏逍去一趟,再提兩個乾事利索的人一起過去，把這件事敲定下來。還有，馬上過年，讓宣傳部那邊的人上點心......”
事情還沒交代完，忽然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江淮生瞥了一眼那熟悉的號碼，眉頭皺起，
“有電話進來，等會兒回你。”
“好的，總裁。”
掛斷王秘書的電話，江淮生重新按下了接通鍵。
“怎麼了，周叔？”
周叔是老爺子身邊的管家，也是看著江淮生長大的叔叔，基本也就相當於半個親人。
“淮生少爺......”
聽到這個稱呼，江淮生忍不住眉頭一皺，
“周叔，說了多少遍叫名字就行，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麼封建的一套。”
聞言，電話裡傳來對方輕輕的笑，也不反駁，隻是說，
“先生前兩天下樓的時候摔骨折了，現在在醫院住著呢，各家親戚都來看過了，您......”
“......”
江淮生深吸一口氣，稍稍降低了一點車速，但語氣卻是冷，
“沒空，我最近很忙。我又不是醫生，來了也沒用。首都的醫療條件不是全國都排在前列的麼，就讓他好好養著吧。”
“少爺......”
周叔的語氣很為難，
“先生這兩年其實，身體特彆不好，好多老毛病您也都知道，這些周叔也就不跟你說了，隻是昨天檢查完身體，醫生說是肺部有一小塊陰影......”
刹——
黑色的邁巴赫靠邊停住。
“嘖......”
江淮生抓了抓頭發，麵色煩躁，突然一拳錘在方向盤上。他沉默了好久，而電話那頭也不急，隻是靜靜等待著。
終於，他重新啟動車子，掉頭往機場的方向去。語氣聽起來凶巴巴的，像是極度的不滿
“醫院地址！”
“——首都第一人民醫院，第二住院樓，509號病房。”
周叔幾乎是立刻就將這句話報了出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像是隻得逞的老狐狸似的，笑眯眯地說，
“少爺，機票和來接的車都已經給您訂好了。”
江淮生：“......”
【原來在這等著呢。】
——他就知道！！！
不過，如果不是老爺子真的病的重，周叔也不會用這樣的辦法讓他立刻趕回去。
“嘟——”
江淮生沒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往機場飛快開去。他在路上匆匆跟王秘書交代完公司的事情，做好重要工作的交接後，就給前妻發了條消息，讓她下午想想辦法去接小孩。
本來也可以找秘書去接，隻是這個綿綿不認識王秘書，到時候很可能又鬨起來。所以隻能給前妻發消息。
之所以沒打電話，是因為他知道，這個時間，對方肯定已經在片場拍戲了。過了一會兒，江淮生又怕她忘記了看手機，又專門給她經紀人說了一聲。
卓晚舟的確在拍戲，甚至等到她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
——她這個時候才有時間吃午飯。
現在已經三點了，可是幼稚園四點半放學，而她這邊根本走不開。於是思前想後，卓晚舟打給了沈謬。
現在連幼稚園的小朋友都配備了可以打電話的電話手表，初高中的孩子自然也是有手機的。更彆提，沈宏才那樣愛麵子的人，至少得給他收養的可憐“孤兒”做做麵子工作。
就像，他會特地囑咐人給沈謬買特彆高檔的名牌衣服。隻是買回來的，都不合身罷了。
所以，沈謬自然也是有手機的，而昨晚吃飯的時候，卓晚舟特地存了個號碼，還加了個微信。
“喂？”
對麵，冷淡而清冽的少年音從電話裡傳了過來。
“謬謬啊，我是晚舟阿姨，那個，你江叔叔他有點急事，我這邊也不好走開，所以你能不能......”
卓晚舟有點不好意思，但實在是沒辦法了。
“能不能去幼稚園接一下綿綿？哦，對了，沈家那邊我讓你江叔叔去打個招呼就好。”
“......”
對麵猶豫幾秒，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好。”
卓晚舟細細交代著，
“綿綿書包的側麵內裡的口袋裡有一張卡，你們如果想要出去吃飯，或者是玩什麼，不用顧忌，直接刷就可以，密碼是她的生日180719，或者也可以直接回家，門鎖的密碼也是一樣的。”
“......”
沈謬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就這樣直接把密碼告訴他了，微微愣神片刻，他還是答應了下來。
“好。”
掛斷電話，沈謬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恰好他從老城區趕回去了。他今天下午一直都在尋找一些老舊的出租屋，或者民房。看看能不能高價不簽合同租下來。
隻不過未成年的身份到底還是個坎。
“算了。”
他壓了壓帽簷，轉身往回走。
——先去接小孩吧。
半個小時後......
嗒。
沈謬站定在幼稚園門口，他低頭看了看時間，微微一愣。竟然是比原定放學時間早了半個小時。不過這個時候，五彩斑斕的花蕾幼稚園門口，已經陸陸續續聚集了許多人了。
大部分都是來接孩子的爺爺奶奶，也有一部分少數的，是保姆。總之，這個時間點還是上班時間，很少有爸爸媽媽來接的。
他們天天來接小孩，彼此之間都眼熟了，大多都三四個，七八個圍在一起，聊著家長裡短。至於像沈謬這樣的半大少年，隻此一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即便帶著帽子，但還是會露出一點點金色的碎發。下午的陽光懶洋洋的，並不刺眼，落在過分冷白的皮膚上，透出一種冰玉般的光澤。
這個時間點連學生都少見，更彆提，一個看起來過分精致冷酷的混血少年。
注意到四周不斷聚焦過來，甚至越來越灼熱火辣的目光，沈謬有些不自在地又壓了壓帽簷，他微微低著頭，希望能夠稍稍避開些彆人的視線。
此時此刻，他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隻金毛幼犬，無意間闖入一堆等待小雞仔們出籠的老母雞堆堆裡，顯得無措又茫然。
雖然沈謬上下學會路過這裡，隻是，他還是頭一次，專門來接小孩子。
——接她回家。
這樣看起來很自然，卻又太過親密的事情，讓沈謬心中有一點點奇怪的異樣。
然而這時候，忽然有個大媽終於忍不住過來問了，
“小同學，你不今天不上學的嗎？”
“......請假了。”
沈謬不自在地往旁邊挪開一點。旁邊的老爺爺文聞言，立刻皺起濃濃花白的眉毛，“嘖”了一聲，
“一看就是家長工作太忙，竟然讓哥哥請假來接小孩。真是不負責任。”
雖然這話也算大致猜中了真相，可對方卻是誤會了關鍵，沈謬張了張口，想要解釋，解釋他不是......和小孩不是一家人。
然而這時候，旁邊的大媽卻是立刻開口附和起來，完全讓沈謬插不進嘴，他們你一句我一嘴抱怨完現在的年輕父母生娃沒時間帶，都丟給老人和保姆，又轉過來接著問沈謬，
“誒，你是接弟弟還是妹妹呀？”
“......妹妹。”
沈謬也不知道怎麼的，一臉懵逼地就被拉入了【幼稚園家長群聊】
“哦，妹妹好，小姑娘都是乖乖的，不像我家那個臭小子......”
“對對對，我家那個皮猴兒也是。一天天鬨騰得呀......”
看著他們越聊越火熱，沈謬默默地往後退，想要悄無聲息地退出“群聊”。隻不過他還沒走兩步，就又被大媽喊住，
“誒，小同學，你妹妹幾歲，哪個班啊，幼稚園有規定，每個班的家長都有固定接送點的。”
“......？”
【固定接送點？】
這沈謬倒是不知道了，他愣住幾秒，然後下意識回，
“......四歲五個月，向日葵小班。”
昨天被請進園長辦公室的時候，無意間才知道的。然而這樣詳細又快速的答案，直接感動了一堆大媽大爺，
“看看人家這哥哥當的，我那女婿，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兒子哪個班。”
“就是就是，現在哪個家長還記幾個月，嘖嘖嘖。”
“......”
被莫名其妙一頓誇獎之後，沈謬被大爺大媽們推到了向日葵小班家長接送點最前麵的位置。
小班的接送點是距離幼稚園大門最近的，而最前麵的位置，自然視野最好，能夠清晰地看見所有排排隊準備等待放學的小孩們。
不過沈子宸昨天被打狠了，今天都沒有來上學。
想到這裡，沈謬忍不住望向前方，一隊又一隊小孩子們拉著前麵小夥伴的衣擺，排著隊，跟著老師的指揮走了出來。
他們吵吵鬨鬨，嘰嘰喳喳的，像一隻隻歡快撲騰的小雞仔，小小稚嫩的臉龐上，滿是期待回家的燦爛笑意，興奮得紅撲撲的。
雖然長相各異，但在這樣的年紀裡，總是活躍著最最無暇單純的朝氣，讓人心生柔軟。
沈謬下意識在那一群小孩中，尋找印象中那個小小的身影。昨天江綿綿才在幼稚園打了一架，也不知道今天過得怎麼樣。
沈謬知道原來的江綿綿並不受歡迎，她隻喜歡跟認為是同伴的沈子宸一起玩，也就沒有彆的朋友。再加上，昨天的事情鬨得那樣大，今天應該......
更沒有什麼人陪她一起玩了吧。
哪怕是換了個人格，可如今這個，似乎看起來也不是特彆合群的模樣。如果合群的話，昨天也就不會孤零零地，站在放學隊伍中。還被一群小男孩欺負了。
大概是經曆過類似的事情，沈謬大概能夠想象到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後續影響。
沈謬原來剛剛回到沈家，轉入新的學校的時候，也總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被老師請家長。可，沈洪才從來不會像江淮生維護江綿綿那樣地，維護他，
那個男人隻會說——
為什麼他們不和你玩？一定是你的問題。
為什麼他們隻欺負你不欺負彆人？一定是你的問題。
為什麼就你有這麼多麻煩彆人就沒有？依然，一定是你的問題。
好像數量多的那一方，就總是正常的，合理的，應該的。因為那麼多人都是那樣的，大家所有人都是那樣的，你為什麼偏偏要不一樣呢？
後來，沈謬就逐漸明白了。人是社會動物，不論是成年人還是小孩，不合群的個體，在彆人看來總是有問題的。
而他自己，就是個有問題的，還有殘缺的孩子。
是不可能，被彆人喜歡的。
所以，就不期待了。
隻是沈謬不曾想到的是，在這個國家總是為他帶來異樣目光的容貌特征，有一天會被一個小孩當作童話中，小公主的證明。
【公主麼......】
本應該被勇者拯救的公主，被一隻小惡龍搶走了。到也算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甚至於，那隻小惡龍還把最最最最最喜歡人的名字排行中，把小公主放在了媽媽的前麵。這樣的細節，讓沈謬忍不住去過分理解。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明目張膽的偏愛。
隻是當他正在填寫理解答案的時候，忽然看見了人群中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
少年微微怔住，
因為她並沒有像沈謬想象的那樣，被小朋友們孤立，又或許悶悶不樂，再或者，滿心焦灼地期待著回家，就像昨天那樣期待著放學去看她所謂的最喜歡的小公主。
而是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