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見麵第一日起，卓晚舟從沒道過歉。因為她過分的理智和冷靜，讓她所有的行為，看起來都是占理的。
她說了很多很多，似乎要把所有的，曾經的，哪怕一點點微末的過錯，都要袒露出來。
就像當初，江淮生第七次告白，卓晚舟第一次向他袒露自己的不堪的家庭。她當時也是這樣，將所有的肮臟，汙穢，不堪都擺在對方麵前。
【如果，豪門江家的大少爺，可以接受你的女朋友，是這樣的出身的話，那我們......就在一起吧。】
江淮生當時的答案，是擁抱了她的所有，包括不堪的原生家庭。
“舟舟......”
這個稱呼是江淮生第一個喊的，他有個小號是卓晚舟的鐵粉，當時她還不火，後來很多年過去，所有的粉絲就都喊她舟舟了。
此刻，男人腦子一時空白，甚至此刻，他不知道說什麼。
卓晚舟意識到，當初讓她深愛到不管不顧，一定要嫁的江淮生並沒有變過。
婚姻的確要浸入生活的柴米油鹽，可，她不該，總是先放手的那個人。
所以現在，卓晚舟拉著他的手，問他，
“江淮生先生，我現在可以......重新追求你嗎？”
“......”
父母修補關係的同時，綿綿還在旁邊的客房裡跟沈謬生悶氣。
因為剛才小龍崽死死抱著小公主不讓走，於是沈謬被迫留了下來，住在客房。
不過由於剛才那一場鬨劇，所有的金子和翡翠都被卓晚舟收了起來，放在箱子裡。
沈謬最終隻能跟她解釋，選擇了所有理由中，看起來最美好的那一個。
“江綿綿，你不是......喜歡我彈琴嗎？”
少年語氣柔緩，
“所以我去國外，是學琴。”
“學琴？”
綿綿不懂，她歪歪頭，
“可小公主你現在，已經彈得，很好了啊。”
少年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是綿綿看不懂的幽深，
“可我想要更好，好到可以站在全世界最矚目的聚光燈之下，那個時候，我會是綿綿最喜歡的樣子，閃閃發光的。”
“......”
小龍崽望著他，眼神逐漸浮現茫然，困惑。她癟了癟嘴，低頭。
綿綿第一次麵臨了這樣奇怪的選擇。
她聽大龍們講過很多關於龍搶公主的故事，可是具體情節都在怎麼搶和公主有多麼美麗。
最終都是一個結局，龍搶到了公主，把她放在最漂亮的巢穴裡。
然而從來沒有大龍告訴過綿綿，如果公主想要離開怎麼辦。
可是，龍的所屬物不應該就待在龍的身邊嗎？她辛辛苦苦，甚至為之不小心流落人類世界，才搶回來的小公主，本來就應該帶在她身邊的呀。
綿綿不明白，她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在首都的年過完，回到S市，她都沒想明白。
沈謬一直沒有回沈家，就在這裡陪她，給她拉小提琴，或者彈鋼琴，還教她怎麼用一片樹葉吹出好聽的曲子。
可綿綿沒能學會，但是她學會了怎麼去尋一片好的葉子。隻不過現在是冬季，很多樹都光禿禿的。綿綿總是要找很久。
沈謬經常會陪她畫畫，安靜聽她講另一個魔法世界的故事。他們拍了很多很多照片，少年的手機都存滿了。
沈謬的生日在除夕，他們一起守了歲。綿綿選了自己最喜歡最喜歡的翡翠手鏈送給他。
開年後，他們回了S市，所有的一切就回到了從前一樣。
這樣美好的日子持續了三個月，快樂到讓綿綿忘記了小公主會走這件事。
畢竟，她隻是一隻兩百歲的龍崽，折算成人類的年紀，也就四五歲的小孩，每天隻要吃飽飽，玩開心就好了。
可這一切，並不會阻擋少年開始走上自己的計劃。他很早就訂了四月的機票，卻沒有告訴綿綿。
如今的一切和噩夢中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江國烈沒有腦溢血重病，江淮生和沈家三兄弟徹底撕破臉，不會再顧忌著老一輩再有商業上的聯合。
如今，沈謬已經通過陳遠，在國內利用提前預知的商業訊息，展開了布局。
“小公主，綿綿今天要，紅色的發繩。”
小龍崽抱著滿滿一盒子的漂亮發飾過來，都是卓晚舟親手做的，她手很巧，或者說學東西很快，隻是看了看視頻，就學著做了很多這樣的。
沈謬學會了給小孩梳頭發，綿綿的頭發已經長到肩頭了，可以梳可愛的小丸子，或者用長長的錦帶編漂亮的小辮子。
“好。”
少年修長玉白的指，在小孩柔軟的長發中穿梭，然後非常靈活地編成可愛的花苞苞。
今天他們一起去動物園玩，綿綿說要跟白虎道謝。
沈謬把小孩抱上車，日常聽著她嘰嘰咕咕說個不停。
他一邊聽，一邊滑著手機，最近，在網上看見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的兒歌，而創作者是林菲兒，也就是本該被江家收養的卓眠眠。
既然自己能夠從噩夢中看見未來的一切，那麼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和他一樣，也並不奇怪。
不過，剽竊這種事情，真不愧是沈子宸未來的妻子能做出來的。因為當初沈子宸之所以能夠成為所謂的，震驚華夏樂壇的音樂天才。
是因為噩夢中的沈謬被嚴輝山帶去D國後，他所有的東西，自然都隻能被沈家接手。
那裡麵有赫莉亞還未發表的手稿，也有很多，沈謬在最無助痛苦的時候，在備考維斯蒂學院時，寫下的曲子。
而那些，把沈子宸捧上了高高的雲端。被無數狂熱的粉絲迷戀，甚至得到了國際許多音樂家的讚歎，還斬獲了好幾個國際大獎。
不過，那些名氣到底比不上江家深厚的財力和底蘊。江淮生當年和卓晚舟收養卓眠眠之後，十幾年都不曾再生孩子。
也就是說，卓眠眠未來會是江家的唯一繼承者。所以沈子宸帶著那樣的光環，成功獲取了對方的芳心，後來卓眠眠未婚先孕，兩個人就結婚了。
“小公主！你看，就是這個老虎~”
小孩的嗓音打斷了沈謬的思緒，他被綿綿拉著進去，順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看見了熟悉的白虎。
自從綁架案過後，當初被霸淩的白虎如今支楞起來了。因為所有的動物都看見了它被可怕的龍選中，然後騎了出去。
於是現在，虎假龍威，大白虎一朝鳥槍換大炮，成了動物園一霸。曾經欺負它的老虎們，如今見了它，都瑟瑟發抖，怕得不行。
不過這時候，大白虎一看見玻璃外熟悉的小孩，頓時嗷嗚一聲，嗖地一下躥到了角落，瑟瑟發抖，嗚嗚咽咽。
沈謬：“........”
其實，少年至今為止都沒有弄懂江綿綿身上的異常，比如當初她為什麼可以號令一頭從未見過的白虎，為什麼她可以違反科學常識地乾翻好幾個犯罪分子。
可沈謬並不想去深究，或許，江綿綿真的是龍的孩子，也說不定。
或者，那樣也不錯。
沈謬聽過她很多很多，關於龍山，巨龍大爹爹，還有大龍們的故事。那些故事中，她是被所有龍深深寵愛著的。
——那樣很好。
沈謬看著她可愛的小臉，忍不住想。江綿綿這樣的小孩，就應該被很多很多人，愛著的。
她就像，一個充滿愛意的集合體。改變了很多人本會經曆的痛苦而黑暗的一生。
比如，放棄夢想自責到瘋掉的卓晚舟。
比如，忍受所有的悲苦獨自撐起家庭的江淮生。
比如，腦溢血重病，最終在病床上死去的江國烈。
還有，沈謬。
如果可以，他特彆特彆地想，守著她長大。
就像江綿綿奇怪的邏輯中那樣，成為她藏滿無數寶石金子的巢穴中，最美麗的一份珍寶。
永遠永遠，守在她身邊。
隻是，做人不能太貪心，總要有取舍。
所以四月末，沈謬按照了原定計劃，去了機場，他特地選了深夜的班機，等到江綿綿睡著之後，才走。
淩晨三點半，陳遠帶著他的妹妹，一起來送他。
他們沒有說什麼話，隻是在最後臨彆前，陳遠緊緊地抱了他一下。
“沈謬，你交代的所有事情，我不會辜負。”
“好。”
這一刻，少年擁有了第一個朋友。隻是在沈謬準備上飛機的前五分鐘，江綿綿還是追過來了。
她突破了所有阻攔的保安，風風火火跑過來抱住沈謬，
“我，我做出決定了......我不想，我不想小公主你......離開。”
沈謬沒有立刻掙脫，隻是看著她，聽小孩說完，隻是她說著說著，就哽咽，
“你......你是......綿綿搶回來的......寶貝......嗚就該呆在，綿綿身邊的。”
沈謬安靜地聽，看著她的眼圈一點一點紅起來，也看著她的睫毛一點一點被眼淚浸濕，
“就算沒有......沒有那麼閃閃發光......也沒關係，就算以後沒有，那麼那麼地漂亮，也沒關係的......”
“小公主你就，像現在這樣......就好了。綿綿不會，不會再去找，彆的小公主了。”
小龍崽說著，她忽然拉開自己的小書包，慌亂把裡麵的一堆紅本本拿出來，然後塞到沈謬的懷裡。
“我媽媽說這是......嗚她給綿綿的嫁妝，隻要綿綿許願，以後永遠永遠，跟一個人在一起，就會變成......”
大顆的眼淚珠子打在紅紅的房產證上，綿綿隻能飛快地抹了抹眼睛，努力繼續說，
“就會變成......變成嗚......”
保護罩三個字，她哽咽到沒能說出來。
小孩粉白的小臉濕漉漉的，又哭成了一朵被雨水打濕的海棠花苞。
沈謬沉默了很久，直到機場的廣播催促旅客上機。他才把懷裡厚厚一遝的房產證放回到了綿綿的書包裡。
“江綿綿，”
少年緩緩伸出手，擦了擦小孩臉上的眼淚。漂亮的藍寶石眼眸中，暈開綿綿讀不懂的悲傷，
“對不起。”
“......”
小龍崽呆呆地望著他，艱難地理解著這份道歉背後的意思。
——是拒絕。
這份拒絕，挑戰到了龍刻入骨髓的驕傲。綿綿最底線最底線的妥協，僅止於此。
巨龍大爹爹說，世界上沒有誰能夠搶走龍珍視的寶貝，如果誰敢搶，就會遭到龍瘋狂的報複。
可巨龍沒有告訴綿綿，如果是她珍視的寶貝自己要走，怎麼辦。
綿綿找不到答案，於是她想起了巨龍教導的後半句。
世界上沒有誰能搶走龍的寶貝，隻有......被龍厭棄的廢物。
所以現在，背叛約定的小公主，不會是龍龍的寶貝了。
砰——！
“沈謬！我討厭你！”
少年被她狠狠推到了地上，小龍崽第一次念對了他的名字，她哭著大喊——
“你以後，再也不是，綿綿的寶貝了！”
“......”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