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小半年,沈謬終於回了一次首都沈家的老宅。
——因為沈老爺子要不行了。
老人患有心臟病,已經做過一次心臟支架了,如今年過七十,又得了腦癌,所剩時間基本無幾。
沈謬對沈家沒有半分感情,甚至可以說是仇恨,但是他最仇恨的對象,是沈家三兄弟,至於老爺子,沈謬沒什麼感覺。
之所以回去一趟,不過是想看一看三兄弟狗咬狗的鬨劇。果然,剛進沈家大門,就聽見樓上傳來吵嚷。
“公司這些年是你們在管又怎麼樣,我也是爸爸的兒子!該有我的一份的!有我的一份的!!!”
很明顯,是沈宏才的聲音。不過他的語氣聽起來慌張極了,嗓音因為過度的緊張而有些變調和神經質。
“而且大哥,你算算這些年你到底虧了多少,如果,如果你還要這麼逼我,當初你在d國做的那些臟事我就我就都告訴他”
啪——
沈宏才猛地被沈彥林按住了肩膀。過大的力度讓他臉色驟然扭曲,剛想說什麼忽然注意到對方難看的臉色。
沈宏才意識到什麼,轉頭順著對方的目光往後望去,對上了一雙冰藍色的寒瞳。
沈謬站在拐角,金色的陽光從旁邊的窗戶洶湧而入,外麵的樹枝搖曳著,在他的側臉上映出枝椏的陰影,蜿蜒生長著,
——如同冰冷尖銳的黑色荊棘。
“”
哪怕對方什麼也沒說,甚至也沒有露出任何稱得上是仇恨凶戾的表情,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裡,可沈宏才的臉還是在這一瞬間慘白如紙。
他難以克製地回想起了當年,沈家進軍d國市場,於是沈宏才以陪沈謬出國為借口,打算跟隨沈彥林去d國分一杯羹。
那幾年,沈宏才如有神助一般拿下了好幾個大單子,甚至遇見了許多頂尖的商業大佬,被對方賞識,成功擠進了公司高層。
而同時,沈謬以前所未有的天賦和成就從d國音樂界衝向國際,一個又一個地,斬獲數不清的大獎。甚至超越了當初的赫莉亞。
或者,並沒有人清楚是否沈謬超越了他的母親,因為那位同樣在音樂上擁有卓絕天賦的少女,無比光明的前途和璀璨的夢想都被折斷在了十九歲。
沈宏才在d國混了幾年,仿佛一直如有神助一般,竟然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在公司和沈彥林分庭抗禮,常年屈居於兩個哥哥的陰影之下,他頭一次享受到了把對方壓製的快感,
隻是進入d國後,沈宏才總會收到一些莫名奇妙的短信。家裡的音響在晚上會突然播上一段不知名的鋼琴曲,家裡的牆壁也會出現意義不明的塗鴉。
接著,他逐漸會聽見房間裡出現異常的聲響,像女人在哭。甚至,當他剛走出某座大樓的時候,突然從高樓墜下一個西瓜。在他的鞋尖前砸碎成一灘糜爛的紅。
如此靈異的事件持續了兩年,這兩年沈宏才搬了幾十次居住地,看了無數次心理醫生,吃了很多很多藥,但都不見好,反而出現了各種幻覺。
種種靈異而詭異的事情,讓他無法克製地想到了那個女人,赫莉亞。
但是他不願意放棄d國的資本和公司,於是這樣的事情依舊繼續著,常年出於高度的恐懼之下,沈宏才的精神開始逐漸出了問題。
直到三年前,沈宏才被沈謬帶到了赫莉亞父母的墓前。
當初為女兒討公道的夫妻倆被沈宏才推下樓,重傷,如果當時沈宏才能第一時間實施救助,那兩人就不會死。
可是沈宏才跑了,於是最後,赫莉亞的父母搶救無效死亡。可罪魁禍首卻靠著家裡的勢力,成功逃脫,逍遙法外。
沈繆把沈宏才埋在兩位老人的墳頭,隻露出半個腦袋,僅供呼吸,整整兩天兩夜。
後來,沈宏才被放了的第一時間,就報了警。然而沈謬卻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因為對方一直在律所準備為母親平反上訴的事情,還要追究當年赫莉亞父母的意外之死。
當晚,沈宏才連夜逃回了國。
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經曆的所有靈異事件都是沈謬設計的。可沈宏才不但不能報複,還不能說出去。
因為那時候,沈謬已經成功為赫莉亞平了反,他也拿出了當初沈宏才失手殺人的證據。
隻是,已經過了二十年的追訴期。
法律無法追究。
這樣的事情,沈謬不會不知道,他隻是想要一點一點地折磨,一點一點地報複。
就像,古代最殘忍的水滴刑。
後來兩年,原本在d國發展迅猛,前途一片光明的沈家汽車產業突然遭到重創,爆出一係列的醜聞,很快就垮了,然後被瓜分吞並得乾乾淨淨。
沈彥林也夾著尾巴逃回了國。
然而,國內這幾年的形勢也不好,老爺子病危,沈家轉型失敗,沈家老二幾乎傾家蕩產新買下的地皮挖出了古墓,賠得血本無歸。
如今,已經四麵楚歌,百年的老牌豪門世家,就這樣跨得猝不及防,猶如大廈傾覆。
哪怕沒有任何證據,沈宏才依舊直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沈謬做的。他顫抖著後退,眼神驚恐而憤恨。
都是他!!!
但今時早已不同往日。
當年那個任由他打罵的男孩,如今僅僅隻是站在那裡,就足以讓沈宏才雙膝顫抖,臉色慘白。
沈謬無視了兩人,直接走過去,敲了敲老爺子的臥房門,然後推門而入。
他抬眸,微怔。
冰藍的瞳孔倒映出了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對方頭發因為化療掉光了,瘦得不成人形,卻依舊很努力地向他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
“你來了”
沈謬沉默片刻,抬步走過去。
“嗯。”
噩夢中,他隻見過沈老爺子兩次,一次是他被沈宏才認回去,一次是某年回老宅過年,老人給了他一個很厚的紅包。
隻是後來,那個紅包被沈子宸搶走了。再接著,沈宏才就不帶他回老宅了。沒過多久,綁架案發生,沈繆等到十五年再回到華夏的時候,沈老爺子已經因為心臟病突發去世。
然後,沈家的財產被三兄弟瓜分。
隻不過,現在不太一樣。沈謬看著床上的沈振華,對方的眼窩因為蒼老和病弱深深凹進去,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沈繆能夠感受到沈振華對自己的那一分善意,但是這份善意來源於愧疚,也並不足以彌補他的兒子犯下的錯。
“我都知道”
老人的語氣很虛弱,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報複吧。”
“對。”
沈謬垂下睫毛,語氣淡淡。
聽到這樣肯定的回答,沈振華並沒有生氣,隻是發出了一聲果然如此的歎息,
“那年你十三歲跟我說,你要出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策劃這一切了吧。”
“是。”
從綁架案過後,沈謬就開始籌謀這一張密密的大網。
是陰謀,是設計,是報複。
但因為某個小孩,他所有的手段,方法,都謹慎地,走在道德底線和法律規則之內。
“真厲害啊”
沈振華甚至在這一刻露出了笑,但隨即,他又費力地側過頭,看向沈謬,眼裡染上了某種濃重的愧疚。
“對不起,是我沒有教養好他們,是我的錯,沈家剩下的東西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但能不能,至少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