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母親總是會用最恰到好處的方式，引導著綿綿明白世間的道理。
“其實，”
卓晚舟摸著龍崽的頭，嗓音低柔，
“是綿綿教會了媽媽很多才對。”
“嗯？”
少女抬頭，她不太明白。
“因為綿綿教會了媽媽，怎樣去做好一位母親。”
卓晚舟曾經的自卑，執拗，迷失，源於童年的傷口，都在和龍崽相處的過程中逐漸愈合，她不再把事業當作唯一的救命稻草，而是終於肯袒露脆弱的內心，去擁抱自己愛的人。
“能夠遇見綿綿，成為綿綿的媽媽，對我而言，其實是特彆特彆幸運甚至幸福的事情。”
卓晚舟覺得自己先是花光了前半生的運氣遇見了江淮生，並與之結婚生子，而後半生的運氣大概，全部都用在了遇見一隻來自異世的小龍崽身上。
綿綿抱住她，
“媽媽想過不讓我走嗎？”
“想過啊。”
卓晚舟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
“媽媽終於知道地精的毒草是什麼味道了，原來真的是悶悶的，疼疼的，讓人喘不過氣。”
這是龍崽第一次看見卓晚舟哭時的感受，沒想到，對方一直記到了現在。
漂亮媽媽撫摸著她的臉，眼底微微泛起些許潮濕，可她的聲音依舊如從前那般溫柔，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和未來，綿綿也一樣。就像籠子和鳥兒的故事，媽媽更喜歡身為龍崽的綿綿，因為那是綿綿最喜歡，最驕傲的翅膀。”
“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才最開心，哪怕以後見不到了，但是媽媽知道綿綿的未來過得開心又平安的話”
“——就已經足夠了。”
哪怕卓晚舟現在說的這般溫柔又堅定，但等到她離開之後，龍族敏銳的五感還是讓綿綿聽見了她崩潰又痛苦的哭泣聲。
卓晚舟就是這樣的性格，她總會把不好的情緒壓抑在心底，偽裝出強大堅韌的模樣。畢竟，與其讓綿綿為難，悲傷，不如努力忍住，讓女兒更少一些負麵低落的情緒。
至於卓小綿，愛哭的人類幼崽抱著姐姐嗚嗚咽咽哭了一晚上。但她到底還是像卓晚舟的。
或者說，同樣被母親悉心用愛意教養著長大的小孩不再像以前那樣不懂事，隻想著用惡作劇，或者哭鬨來留住家人。
“那姐姐可以永遠記得我嗎？”
“嗯，當然了。”
綿綿點頭
畢竟卓小綿也算是她親手養大的崽崽。
第一個周，綿綿跟很多人道了彆。
她的家人，朋友，老師。
餘下的時間，都陪在家人和小公主身邊。
如今的情形，讓沈謬想到了他十四歲決心走的那年。隻不過他和江綿綿的身份發生了對掉。
這一次，離開的是綿綿，並且再也不會回來。
於是一時間，他們好像忽然就理解了當初彼此的感受。
因為責任，沈謬必須要出國為母親平反，因為責任，綿綿必須要回到魔法世界，肩負起龍族的未來。回到那麼多等著她，擔心著她的大龍身邊。
但也因為愛和羈絆，沈謬在離開前掙紮又痛苦，而綿綿同樣嘗到了這樣的情緒
同時，沈謬這次作為被留下的那一方，也體會到了當年小孩的難過。哪怕知道，甚至已經擁有成年人思維，沈謬也完全能夠理解理解對方要離開的原因，但還是接受不了。
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被丟棄的感覺。
或許，當年的小孩也是這樣。
沈謬可以給曾經自己的做法找出無數理由，可現在才發現，哪怕理由那麼多，也改變不了當時江綿綿以為自己被他拋棄的認知，和事實。
——沈謬已經清楚地遇見了結果。
可拿著完全等於零的可能性，在臨彆之前，沈謬還是去找了她。
綿綿正在他家的院子裡，正在給盛開的玫瑰澆水。很神奇的，沈謬怎麼也種不活的玫瑰，少女僅僅隻是來澆幾次水，院子裡的花枝就全部生了根，煥發出勃勃生機，在夏末時節依舊開得絢爛如火。
鋼琴家默默注視了少女許久，才走過來，
“我精心照料了好久，好久”
他看著滿院的玫瑰，水晶般的藍瞳中映照出大片豔麗的紅色，
“它們都沒能活下來。”
“因為它們原來，沒有龍的守護呀。”
少女轉過來看向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半點陰霾都沒有。仿佛完全不把即將到來的永彆放在心上。
沈謬當年走之前，也是這樣。
隻是不同的是，他是故作輕鬆，粉飾太平，而江綿綿此刻的笑，是真心的。
沈謬太了解她了，那雙乾淨而純色的眸子，永遠不會刻意掩飾隱瞞什麼。
——她是真的沒有感到悲傷。
“一定要走嗎？”
沈謬清楚這樣的問題毫無意義。
比起他當年，江綿綿離開的理由更充分，且無法更改。因為她從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尋找著回去的辦法，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想要回去的年頭。
江綿綿一直都，深深驕傲著自己龍的身份。
龍族的身份對她而言，甚至比夢想於之沈謬更加重要。
那是深深根植於她靈魂裡麵的東西。
她的世界觀，行為準則，還有思考邏輯都是以龍為標準的。怎麼可能會為了沈謬一個人類放棄龍的身份呢？
“對啊。”
綿綿把花灑放到一邊，點點頭。
“要回去的。”
“”
沈謬說不出挽留的話。
因為當初，小孩也曾經那樣努力地挽留過他，可沈謬還是離開了。此時此刻，他們雙方都處境身份對掉，
甚至就拿最簡單的來說，龍族擁有數萬年漫長的生命，強大到可以肆無忌憚的實力，數不儘的財富寶藏，與人類短暫入蜉蝣的生命相比，誰都知道會選哪一個。
手腕一緊，少女被拉著往前傾倒，臉頰貼上男人的胸口。
隨即，綿綿感受到了一個略帶顫抖的擁抱。
她聽見了沈謬的心跳，很快，卻不是以前那種因為緊張和歡喜的快，更像是什麼機械瀕臨崩潰的哀鳴。
“彆”
他說不出挽留的話，隻能發出一點哀哀的乞求。
“綿綿，彆丟下我”
沈謬後悔了。
如果他早知道江綿綿會離開，他當年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定然要每分每秒都陪在她身邊才好。
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沈謬感受到少女纖細的手環上了他的腰，然後往上，摸到脊背，
“小公主，彆哭了。”
雖然看不見，但是綿綿聞到了眼淚的氣味。她輕輕地拍了拍沈謬的後背。就像是安慰小孩子那樣的。
“誰說我要丟掉你了？”
“”
沈謬怔住。
濕潤的睫毛無意識顫了顫，好半天，他才意識到江綿綿說了什麼。
不會丟掉他？
可江綿綿剛才不是還說要離開的嗎？
而且，沈謬從黑龍那裡得知，人類是不可能去往魔法世界的，因為他們都身體承受不了穿越空間隧道的壓力，會被絞碎成齏粉。
明明是一個死局。
就像當初，沈謬麵臨的選擇。
他放棄了陪伴小孩長大的機會。
而現在同樣的，江綿綿放棄他，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很公平。
少女抬起頭，用那雙金色的眼睛望著他，那樣美麗的顏色，讓沈謬想到了高高懸於蒼穹的曜日。
而此刻，那裡麵映出了神明濕紅的眼，
“雖然，小公主你是人類，弱小，嬌氣，有時候還總作著鬨小脾氣。”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解開鋼琴家的領口，
“但是你漂亮，會做好多好吃的，會彈好聽的曲子，也許能生蛋，還特彆特彆會孵蛋。”
“我想了好久好久，最後覺得”
少女拉開他的襯衫，
“果然我還是，喜歡你。”
【喜歡我一點吧】
那天沈謬吻著她，嗓音啞顫著乞求著——
【不是，對物品的。】
【是對戀人的。】
那好吧。
誰讓小公主哭起來太好看，讓綿綿心軟了呢。
於是下一秒，輕輕的吻落在了沈謬的心口。
更像是，直接吻在了心臟上。
同一時刻，龍族的伴侶烙印，也打在了光明神新生的神格上，
正因為龍族中，伴侶的生命是連接在一起的，所以當初光明神墮暗，最後活下來的，都是沒有伴侶的單身龍。
至於唯一擁有伴侶卻存活下來的巨龍族長，他隻是還沒來得及，與心愛的伴侶交換烙印而已。
這時候，綿綿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不是給弱小嬌氣的人類小公主打上了伴侶烙印，而是和光明神締結了婚約。
“所以，小公主，綿綿不會丟下你的。”
少女抬起頭，
“你永遠都是，我摯愛的珍寶。”
所有人都讓綿綿做選擇。
可貪心的龍，全部，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