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港的好生意快到了頭,最後一日,更是人潮湧動。
寬道硬是擠成了窄道,島上人家搜刮家裡上上下下,也要拿出些東西賣:裝在蟹扁桶裡的蟹醬,一攤連一攤的魚鯗,冬天風乾的鰻鯗、帶魚鯗,或是剛抱鹽過的小黃魚鯗。
也有的采了礁石上的辣螺,做了一罐罐的螺醬,全是整顆螺肉,湯汁香濃;一旁賣醉泥螺的香氣也不在話下,一掀開蓋衝散了點旁邊生鮮的腥味。
另有賣糟魚、熗蝦,酒蟹,或是支了個攤子賣魚鯗?肉的,一時漁港便彌漫著極其複雜的味道。
江盈知還聞到了隔壁鋪子裡的雪菜黃魚味,之前在這多少天,也沒見人開張,一燒燜出來雪菜和黃酒香,讓她站了遠些。
旁邊小梅給海紅搭把手,強子在舀魚湯,兼顧著一鍋裙帶菜豆腐。王三娘肩膀搭了兩三塊布,一等人起身,拿了碗,碗裡剩的倒料桶裡,拿回去喂雞鴨,再三兩下抹完桌。
隻有江盈知不停顛鍋,後頭坐著的熟客叫她,“阿妹,再來碗炒麵。”
“哎,就來,”江盈知應著,晃晃胳膊,自打昨兒說了明日放行,她今日便想燒些旁的來,左選右選,定了海鮮炒麵。
去麵鋪上買了堿麵,是細麵,黃拉拉的,又繞到乾貨鋪,花上五十文要了點乾香菇,一早泡發好。
鮮蟶子、花甲、螃蟹、海螺,養在盆裡吐了沙,要活的炒起來才鮮,又擔過來,放在攤子邊。
那會兒到了攤子上,想著能先緩緩,把火生起來,結果才剛到就有人候著,都等不及她們把桌凳擺好,全自己上手拿了。
嚷嚷著:“小妹啊,下次早點來,就等你這口吃的。”
“哎呀,有旁的,煮什麼麵?”
江盈知套上袖套,拎著鍋說:“海鮮炒麵。”
這幾個熟客便不走了,站在旁邊看她炒,魚湯、裙帶菜、醉泥螺全吃過了,饞的時候連蟶油都得刮勺嘗嘗,吃完說鹹了點,轉頭又嚼上了蟶乾。
她也不搭理,隻管扯了一把堿麵,投進鍋裡煮熟,用竹籬撈出來抖抖,倒點熟菜油抓抓勻。
旁邊後生問:“做什麼要放油?”
女子捶他一拳,“多嘴,人家燒飯的行當關竅,你也要問。”
江盈知笑道:“哪有什麼不能說的關竅,堿麵炒時要粘鍋,抓點油就不會糊成一團。”
“你們自家燒飯時,也大可去試試。”
她說完後,洗了鍋,抄起勺子舀豬油,油化開後,蔥蒜煸香,放香菇碎,撈出小海鮮,蝦放一把,隨後是蟶子、蛤蜊、海螺肉。
鍋裡傳來劈劈啪啪的響聲,熱油爆炒出了香氣,蟶子、蛤蜊、個個開了殼,黃酒半勺,湯汁咕嘟嘟沸騰。
“真香啊,”有人咽咽了口水,空著肚子等了許久,如今一聞見這個味就直叫喚。
江盈知將一把麵抓起來抖抖,鋪在料汁上,翻炒間麵裹上了醬汁,她又撒了把小青菜,顛著鍋再炒幾下。
一碟麵賣相十足,料多麵多,噴香撲鼻,小青菜翠綠。
有些心急的,連忙自己端到桌上,麵還冒著熱氣。也顧不上燙,撈了雙筷子,卷起麵就往嘴裡塞,嚼到麵裡的螺肉時,嘶了聲。
“燙著了?”有人問道。
那男子連連搖頭,回味著說:“實在好吃,明府也沒有做得這樣鮮香的小攤。”
他又吃了口麵,嚼到了香菇乾,泡發後的香菇沒有苦澀味,味道更濃更香,
十分彈牙,卻又跟魚丸不同。喝一口紫菜湯,湯裡還混著蝦皮,一口麵再喝上一口湯,簡直想把盤子都給吃下。
一時悲從中來,吃個麵不免要唉聲歎氣,“回去後,可就吃不到這口了。”
不止他一人悲憤,其他人也同樣覺得無望,回去後小攤頭吃不到這個味道,酒樓又吃不起,想著想著又多吃了口麵。
旁邊的李翠文也覺得難受,她是航船老大的家眷,難得跟著航船從明府到漁港來,這次滯留在這時,倒是日日來攤子上吃飯。
李翠文很稀罕江盈知的大方氣,想她第一日剛出來漁港吃東西,到這家小攤吃著魚湯覺得好,把東西全點了。
沒成想,吃完了才發現自己換了衣裳,錢袋子在另一件外裳裡,一時瞧著桌子喝過魚湯的碗,放了醉泥螺殼的盤子,不免臊得慌。
倒是江盈知說:“來了漁港都是客,這頓算我請的。”
李翠文記下了這份情,第二日還了錢後,便日日來吃,江盈知也同她漸漸熟識起來。
“文姐,明兒便能回去了,是往明府那去,還是再往北邊走,”江盈知炒著手上的東西問道。
“回明府去啊,留在這好些日子了,”李翠文用手帕擦著嘴走過來,瞧著鍋裡的麵,“最舍不得就是你這手藝了。”
江盈知早就聽到後桌的不舍,朝旁邊的紙包指指,“那帶些魚鬆回去,我昨兒剛做的,不管下粥,吃饅頭塞點都好吃。”
“啥魚鬆?”一群人從後麵圍過來,手上還不忘端著一盤麵,邊嗦著邊往這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