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沒有開燈,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照在林遇梵白皙的手上,青森的白有種異樣的詭異。
林遇梵伸手把遮光窗簾拉上,想起明天要早起,還是把窗簾拉開了。
回身看著堆滿箱籠的房間,她拉開椅子坐下,忙了一天,終於能休息。
比起第一次出嫁時的惴惴難安和對母親的戀戀不舍,她這次非常平靜,甚至多了些許的喜悅,對於逃離苦海的喜悅。
雖然嫁給趙之敖還有很多未知數,但起碼物質是有保障的。
這在兵分馬亂的年代尤為珍貴。
而且像趙之敖這種,不像是會使用暴力的,最多就是冷暴力。
冷暴力她也不怕,隻有在乎的人才怕冷暴力,她不在乎就無所畏懼。
如果他對她不好,老天也會在1950年收拾他。
想想這個,再大的恐懼不滿都會被平衡。
她又想起了趙昀傑,想起他那佝僂著的身板,這方麵趙之敖就贏太多了。
身高模樣還有臉,認真比較起來,他確實長得比她周圍這些人都要好。
房間裡都是蚊香的味道,夏天夜晚離不開蚊香,林遇梵起身把蚊香踢進桌子底下。
沒有放蚊帳,和衣躺下之後,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
趙昀傑還有老二房那家人的影子,總在她眼前晃。
林遇梵乾脆起身拉開電燈,從行李箱裡找出放相片的其中一個信封。
她把這幾年在老二房拍的照片都找了出來,包括趙昀傑的,之後劃開火柴,在放蚊香的鐵盤子上,一張張點燃。
相片紙燃燒的香味迅速撲麵而來,火光竄起照亮了她的臉龐。
一張張燒完,最後隻剩下她手裡捏著的一張她和趙昀傑、趙立翔三人在公園裡的合影。
這張照片拍攝於趙昀傑身體最好的那段時間,難得他想出門,大家便高興地陪他去逛公園,那天拍了不少照片,但也就這張拍的最好。
陽光從葡萄藤的縫隙裡,斜斜照到他臉上,整個人像是曬乾的木耳放進溫水裡泡發後,短暫地重生了。
那時候她是很高興的,跟著趙昀傑一起鮮亮起來。
她決定留下這張照片,以此謹記她那逝去的始終被罩上一層黑紗的黯淡韶光。
很奇怪,燒完照片之後,往床上一趟竟然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外麵已經大亮。
洗漱後收拾東西,之後簡單吃了點心便開始換衣服。
出嫁喜服是娘家這邊準備的,因為時間來不及重新訂做,她以前結婚的那一套,家裡親戚認為不吉利又不讓她穿,最後是穿了七弟妹結婚時的裙褂。
家裡辦喜事,最高興的就是小孩。
林家又是大族,雖然家裡不辦酒席,但就林遇梵祖父母生下的這幾房人聚在一起,也能坐滿五六桌。
其中孩子就有三桌。
孩子們熙熙攘攘奔逐玩耍,好不熱鬨。
“六姑姑,你眉毛真好看。”一個小侄女趴在旁邊矮桌上看林遇梵描眉。
林遇梵看了眼囧字眉的侄女,笑道:“就算不好看,也可以畫的好看。”
“真的嘛?”
“真的。”林遇梵把一支眉筆送給小侄女,“自己學,或者讓你姆媽教你,你姆媽也頂會描眉。”
小侄女攥緊眉筆,微微嘟嘴:“我姆媽都沒時間理我,我小弟弟太煩人了。”
林遇梵摸了摸她的頭發:“等你姆媽閒下來,她會教你的,你還小,不著急。”
林五爺林遇武趁著這會兒人少,閃了進來。
“把他打進醫院了。”
活該!
林遇梵輕聲問:“都乾淨吧?”
"你五哥辦事,你放一百個心好了。在醫院躺著都動彈不了,沒十天半個月恐怕是出不了院的。可以給你朋友交差了,你啊,今天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吧。”
“謝謝五哥。“
林遇武眉毛飛舞:“自家兄妹,客氣什麼。”
八點左右,老二房的二姑奶奶和三奶奶簡素貞一起來了,她們是來送林遇梵出嫁的。
大奶奶托病沒來,在為人處世的圓滑上,大奶奶遠不如三奶奶。
起碼簡素貞裝的像個好人,一進來就誇讚林遇梵今天的妝好看,衣服裙褂也好看。
九點林家擺了八席,林遇梵是在房間裡跟幾個姑姑一起吃的,
十點外麵響起了鞭炮聲響,有幾個小孩跑進來興奮地說:“六姑姑,新郎官來了。”
老五房開了五輛車十幾輛黃包車來接新娘,領頭的當然是新郎官,其餘跟著一起來的除了趙家兄弟,就都是他以前當兵時的戰友。
因是二婚,林遇梵沒有戴紅蓋頭,大堂嫂和喜姑等一起陪著她下樓。
趙之敖已經在大廳等候著,他在和一位她不認識的長者說話。
聽到聲響,他抬起頭朝她看來,臉上還掛著一絲跟彆人說話時的禮貌性微笑。
新郎官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也
是,把她娶回家,她肯定不會再去舉報他。
他安全了,梁月也安全了。
林遇梵也如願嫁給了“高枕無憂的生活”,真正意義上的各取所需,得償所願。
趙之敖看著林遇梵臉上的淺淺笑意,一眼看穿她這喜悅全因脫離苦海而非因為嫁給他。
自從上次誤會她喜歡自己,結果轉頭她以同樣的目光看著趙立翔之後,他不會再輕易自作多情。
但高興總比不高興好,外麵的煩人事已經夠多了,如若回到家還要對著苦瓜臉,那他這婚結的就是自討苦吃。
現在這樣挺好的。
兩方滿意的新郎新娘一起給林家祖宗牌位鞠躬行禮,之後大家站在院子裡拍照。
趙立翔今天的身份不是伴郎,而是攝影師。
拍完大合影,新郎新娘單獨合影留念。
趙立翔看著鏡頭裡的兩人,郎才女貌,一雙璧人似的站在一起,心裡妒忌得滴血。
他輕輕把鏡頭往右移動,最後鏡頭裡,隻剩下新娘一人,他這才滿意地按下快門。
連拍了三張不同場景的新人合影,都隻拍了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