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裡洛特猶豫了數秒,而後依言將手裡的小巧槍械卡在皮帶間,接過了對方遞到跟前的東西。
這一幕若是被弗裡城堡裡的仆人們瞧見,定會驚詫得瞪掉眼珠子。
因為最近這幾年,除了弗裡大公以及醫生,他們的洛特少爺這還是頭一回對彆人表現出聽從的行為。
十幾分鐘過去,沈寒帶著小隊友來到一條窄河邊。
準確來說,這其實是一條人造水渠,隻不過是仿造的河流形態,渠底沒有淤泥沉積,渠水也不深。
水渠兩岸有著大片的蒲公英,一顆顆碩大的白毛團子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輝。
一輛失去了頂部及四扇門的越野車架橫在渠邊,這是場地裡特意設置的隱蔽、射擊點位。
弗裡洛特原以為沈寒會帶著自己躲在車架後方。
萬沒料到,對方從作戰包裡取出兩根呼吸管,帶著自己直接下了水渠!
“記好那車架的位置,待會我一拉你上去,你就朝著那個方向開槍。”
“來,嘴張開,潛水的時候不要慌,保持平穩呼吸就行。”
快速叮囑兩句,沈寒就帶著人埋入了渠中。
弗裡洛特緊緊閉著眼,被對方拉著蹲在水底。
渠水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水流擦過皮膚的時候,有著一種綢子劃過的舒適感。
脖子有些發沉,那是水壓所帶來的正常反應。
渠底一片靜謐,弗裡洛特感受著自己心臟的跳動,忽然間,他心底湧現出一種莫名的荒誕感。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岸邊,兩支小隊伍彙合在了一處。
十幾名貴族男孩、少年們擠在車架後,一邊推推攘攘,一邊小聲抱怨。
找了半天都沒發現打擊目標,他們覺得這一次的競技活動真是無聊透了。
而就在他們想著要不要申請提前結束這一局重新分組的時候,身後卻是有著破水聲傳來。
而後,橡皮子彈如暴雨一般噴灑在他們的後背、腿彎以及手肘區域。
當沈寒兩人打空彈夾的時候,草地上已是跌滾了一地驚慌失措的孩子。
望著滿帶水漬正朝自己走來的一大一小,少年們抑製不住開始瑟瑟發抖。
年紀稍小一些的直接就失聲尖叫了起來。
沈寒從草地上踢起一支槍械,目光掃向眾人:“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離場,跑得最慢的那一個,就要被關在水牢裡。”
說完,沈寒就開始倒計時。
孩子們都快要嚇瘋了。
誰能想到,有人竟會從水渠裡衝出來開槍?
就很離譜!
孩子們哭叫著逃向出口的方向,場麵混亂,仿若災難片裡的逃亡現場。
......
佇立在越野場地邊上的木樓頂層。
一眾克森羅典的官員、權貴們聽著下方林地裡隱隱傳來的啼哭,心中略有擔憂。
出身在權貴家族的孩子,六七歲就已經懂得在乎自己的麵子及自尊了。
一般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在外麵失態哭喊。
眾人之中,唯有顧君婉以及跟在她旁側的許昭麵色帶著一絲古怪。
兩人很容易就能猜到克森羅典的那些貴族孩子們是被打哭的。
滿級大佬屠殺新手村,能不慘烈嗎?
她們隻是沒想到,沈狗子欺負起小孩子來,居然絲毫也不手軟。
顧君婉微微側頭,將目光落向下方的叢林之中。
找了一圈沒能搜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身影,她便隻好放棄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回事,才一會兒沒有瞧見那人,心裡就有些想念。
她希望此次克森羅典之行能夠圓滿結束,以便自己能與沈寒大大方方地在一起。
克森羅典的王宮酒店奢華而又精致,但沒有沈寒陪伴的夜晚,顧君婉總是睡不踏實。
她喜歡枕著對方的氣息入眠,也喜歡早上一睜眼就能看見對方。
就在顧君婉思念著自己的心上人時,數公裡之外的水渠邊上,沈寒正半蹲在草地上幫自己的小隊友重新係著鞋帶。
鞋子是在車架旁撿的運動鞋,不知道是哪個小少爺慌亂之中被人踩掉的。
沈寒長期訓練慣了,在河水中泡一會根本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身邊這名沉默的小男孩卻需要額外照顧著一些。
此時,弗裡洛特身上的襯衫、西褲已換成了沈寒攜帶在作戰包裡的速乾衣物。
T恤有些長,穿在小男孩身上像是裙子似的,故而,沈寒非常貼心地將衣服下擺係了個蝴蝶結。
弗裡洛特端端正正地坐在車架的迎賓踏板處,柔軟的濕發還在向下滴著水。
他出神地望著正在替自己弄鞋帶的沈寒,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記憶突然就和過去某個場景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三年前的某個盛夏,他的姐姐也是這般溫柔地蹲在地上幫他整理著鞋子。
當時他還嘟噥著出聲,嫌棄姐姐總把自己當成什麼也不會的小孩子。
而現在,他已經沒有姐姐了。
有清風拂過,吹起一片蒲公英上的小小白傘。
白傘們飄飄揚揚地飛向彼岸,像是在與河渠另一端的男孩揮手告彆。
沈寒一抬眸,就看見自己的小隊友不知何時竟是淚流滿麵。
她急急伸出指腹,替對方將眼下的淚水擦去。
“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弗裡洛特搖了搖腦袋,遲疑半晌,而後輕聲開口:“沒有,是飄絮飛到眼睛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