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怎麼樣?”副導頂著雞窩頭來到月伢麵前,壓低聲音說:“昨晚攝影機拍到的鬼影一直在我腦子裡揮之不去,都快把我折磨成神經病了。”
那事沒有保密,已經在欄目組傳播開了,想來昨晚大家都睡得不太安穩,所以今天一個個都頂著大眼袋。
“睡得不好。”月伢實話實說。
“你也在害怕吧?”副導覺得心裡舒服多了:“我就說不是隻有我膽子小吧。”
月伢笑笑沒說話。
他睡得不好,主要是有鄰居不懂事,非要深夜擾民。
院子很安靜,npc們有序地忙碌起來,其他玩家因為角色原因,也被npc們拉著去乾活了。月伢是最閒的那個,他看起來那麼脆皮,也沒有人敢讓他幫忙。
他被副導安排在院子裡采光最好的地方,抱著貓曬太陽,時不時喂一條小魚乾。
這個畫麵怎麼看都不應該出現在驚悚遊戲裡,應該出現在種田遊戲或者養寵遊戲。
“啊啊!!”西邊的屋子裡突然爆發一陣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不約而同地去尋源頭。
“誰在叫?”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叫得那麼慘。”
“在凶宅裡慘叫,我感覺不太妙啊……一大清早的。”
月伢起身,撫了撫被肥肥壓皺的衣服,抱著它走向出事的屋子。
已經有不少人圍過來了,還不待敲門,大廳的門就從裡麵打開了。
女主播梨花和昨天講故事的瘦高青年站在裡麵,一前一後。
梨花站在前麵,眼圈紅紅的,頭發淩亂地鋪在背後,眼神有些慌,瘦高青年的臉色也很難看。
“剛才是你在叫嗎?”副導問她:“怎麼了?”
梨花是玩家,她沒有看副導,在人群裡找到了月伢:“有玩家死了。”
身份同是主播,昨天也有交流,梨花和月伢說話,心裡才沒那麼慌。
月伢頷首,越過人群來到她麵前:“進去看看。”
其他玩家也都積極地跟上去。
遊戲剛開始的時候,玩家們往往不了解副本、不熟悉環境,一旦無意識招惹上怨靈,致死率很高,尤其這個副本沒有新手道具。
第一晚死人很正常,隻是數量問題。
進了客廳就能聞到血腥味,但不算很強烈,大概出血量不大。
梨花在前麵帶路,她停在右邊的房間前,簡單說了下情況:“昨晚兩個男生睡這間房,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時候聞到血腥味,過來發現門沒關,敲門也沒有反應,推開門就看到屍體了。”
梨花推開虛掩的門,血腥氣更重了些。
地板上躺著一具屍體,正麵朝上,眼睛被挖空了,臉上隻有兩個大大的窟窿,觸目驚心。月伢記得,這個男玩家叫做大葉。
這麼看來,梨花的心理素質算很不錯了。
有些玩家受不了這個畫麵,沒看兩眼就退了出去。
NPC們都是普通人,見到屍體的反應很激烈,有人當場就哭了出來,還有的衝出去乾嘔了。
副導很崩潰,在門外不停地踱步:“誰殺了他?凶手不會在我們之中吧?這下完蛋了,我們的拍攝一定會被終止,欄目徹底宣告死亡了。”
NPC的反應也影響著玩家們,他們聽著吵鬨的哭聲,心裡開始有些煩躁。
月伢從頭到尾都很平靜,昨晚女鬼一直在說他的紐扣很完美,目光一直盯著他的眼睛。
她說的紐扣指的是眼睛,這個玩家的死與她有關。
阿海受到了驚嚇,如果月伢昨晚不管那個閒事,屍體的現狀就是他的現狀。
月伢指了指瘦高青年,問梨花:“你過來的時候,他在乾嘛?”
梨花小聲說:“他在床上,他說昨晚看到鬼然後被嚇暈了。”
月伢這才去問瘦高青年:“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瘦高青年看起來很虛弱,隨時要倒的樣子:“半夜我聽到呼救聲,醒了過來,看到床邊懸著一雙腿,我就被嚇暈了,後半夜一直在做噩夢,直到她把我搖醒,我才知道室友死了。”
目前情況比較明朗,沒有複雜的問題。
副導說去找導演商量一下,讓月伢先盯著這邊。
月伢見這房間也有24小時攝像機,開始檢查錄像,幾個玩家圍在月伢身邊一起看。
月伢猜女鬼要麼是來找阿海之前動的手,要麼是被他趕跑後動的手,所以他直接拉到了那個時間段附近。
鬼影在屏幕上閃過的時候,玩家們齊齊驚呼了起來。
月伢選擇慢放,女鬼的身影變得清晰。
她突然出現在床邊,沒有手臂的上半身探進上鋪,光腳懸在半空中。從這個角度來看,睡在下鋪的瘦高青年醒來,確實會看到一雙飄在床邊的腳已以及慘白的裙擺。
眾人看得緊張,大氣不敢出一聲。
梨花看得很認真,膽子也大,低聲說:“她沒有手?”
“有,在這兒。”月伢點了點屏幕,她看過去,看到兩隻手從大葉的被窩裡伸出來,十指捧著他的臉頰,輕輕撫摸。
梨花倒吸一口冷氣。
月伢注視著屏幕,大葉醒著,但是他可能動不了,一直在求救:“醒醒,救救我!”
在大葉的不懈努力之下,下鋪的瘦高青年醒了,他翻了個身,看到懸浮在半空中的一雙腳,尖叫一聲暈死過去。
“你身上這副紐扣還行,我還缺幾副紐扣,給我好嗎?我拿到它們馬上就離開~”女鬼晃著腳丫,用戀人一般的語氣和大葉如是說。
這台詞可太熟悉了,昨晚月伢聽了兩遍。
“她為什麼要問紐扣?”梨花皺了皺眉,她瞥到地上屍體臉上的倆血窟窿,突然想明白了:“不,她問的是眼睛!答應就完蛋了呀。”
但是大葉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為了早點解脫,他答應了:“好,我給你,我身上的紐扣都給你!”
女鬼輕輕柔柔地笑了起來,那兩隻從大葉胸膛裡長出來的手弓了起來。
“噗呲——”猩紅指甲紮進大葉的眼眶裡,剜出兩顆血淋淋的完整的眼珠子。
“謝謝你啦~”兩顆眼珠子被吸進了女鬼的手心裡。
大葉遲鈍地感受到了劇痛,撕心裂肺地慘叫著。
“噓……不要吵醒彆人啦。”女鬼捂著大葉的嘴巴,另一隻手向上伸,將他的身體高高抬起。
“砰”的一聲,大葉的身體摔到地上,腦袋軟軟地垂到一邊。
這個高度不致死,大葉可能是被活活嚇死的。
從這裡開始,錄像就變成了黑白噪點,直到早上才出現正常畫麵。
玩家們看完,恐懼油然而生。
梨花深呼吸一口,打破了凝固的氣氛:“昨晚錄像出現的鬼合影事件,再加上淩晨的殺人事件,這座凶宅一共有兩個鬼露臉了。”
另一個女玩家說:“如果這倆都不是吊死鬼,那這座屋子裡至少有三個鬼。”
有人說:“要是個個都那麼猛,遊戲直接結束了。”
“先梳理好眼前的事,”月伢把他們發散的思維拉回正軌:“昨晚這個糾纏過阿海,我被吵醒然後將她趕走了,從這個視頻的時間來看,她離開我房間後才來這邊,殺人取眼。”
梨花訝異地睜大眼睛:“你把她趕走了?這也太猛了吧!”
其他玩家感覺看到了希望:“怎麼趕的?可以分享一下嗎?”
月伢:“詳情你們可以去看錄像,但是我不建議你們模仿。”
“為什麼?”玩家們不太理解。
月伢言簡意賅:“危險。”
梨花問他:“既然你親身經曆過,你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月伢確實有個發現,昨晚女鬼也向他索要紐扣,他拒絕之後,女鬼停滯了一段時間,然後說給過他機會了,但是他不走。
被殺的玩家同意女鬼的索求,被直接殺死。
也就是說——
“我猜,如果拒絕女鬼的要求,可以爭取到一點時間。”月伢估算了下:“大概一兩分鐘。”
“如果這個線索是真的,那很有用!”梨花豎起大拇指:“在關鍵時刻爭取到一兩分鐘真的能扭轉局麵。”
月伢漫不經心地說:“你們對比兩個視頻就能總結出這個信息,我現在更想知道女鬼為什麼要選擇這兩個人。”
這當中可能存在某種規律,想找出答案,需要確認的錄像可就太多了。
月伢想走個捷徑,從女鬼身上發現問題。
她說自己要來找料子,拿走人的眼珠子去當紐扣,嘴裡還藏著針線……結合這些特征,月伢聯想到了一個身份——裁縫。
這個詞現在已經不常用了,他之所以會想到,是因為他昨晚才聽到了關於裁縫的故事!
他看向呆呆站在一旁,垂著腦袋的瘦高青年:“你把昨晚的鬼故事說完。”
“啊?”瘦高青年遲鈍地抬起頭來,有些沒反應過來。
月伢又重複一遍:“你昨晚不是說了個女裁縫的故事嗎,我想聽後續。”
“哦,她啊,讓我想想……”瘦高青年又垂下頭,片刻才低聲開口:“那女裁縫長得很靈,手藝也很好,很孝順,名聲很好。人怕出名豬怕壯,她的名聲傳到了外麵,有媒人過來說親,說有位爺看上她了,想抬她回去做姨太太。女裁縫是好人家裡的姑娘,家裡剛定下一門好親事,當然是想拒絕,但是這位爺是地頭蛇,做事狠辣,讓人來綁她回去,這姑娘性子烈啊,逃的時候被打死了……”
“屬實有點慘,”梨花問:“這都是什麼年份的故事了。”
瘦高青年答道:“那時我奶奶才十來歲,你說呢?”
梨花點點頭,看向月伢:“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事了?”
“挖人眼珠的女鬼就是故事裡的女裁縫。”月伢舉起手掌,上麵有一個小疤痕:“這是她用針紮穿後,留下來的疤。”
梨花恍然大悟:“難怪她要找紐扣,原來是個裁縫。”
“小月,那你說她為什麼偏偏找上我和他?”阿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
月伢也在找答案,他梳理著他們來到這個宅院後的種種,終於找到了一條脈絡。
他歎了口氣,看向阿海:“你碰了宅院主人的心愛之物,人家晚上不得來找你嗎?”
“什麼意思?我沒有……”阿海話音一頓,雙手抓住自己的頭發:“是那輛老式縫紉機!我昨天擦了它上麵的灰塵。”
一個玩家說:“我想起來了,死者在拍攝的時候也摸過你們屋裡的那台縫紉機。”
“呼…”梨花鬆了口氣:“那我們隻要回避那台縫紉機就可以了吧?”
月伢搖頭:“未必,也許是要回避屋子裡所有與鬼裁縫有關的東西。”
“……”梨花有點絕望。
月伢見瘦高青年還在,問他:“你肩膀怎麼樣了?”
現在宅院一共有三條線,鬼裁縫、合影鬼和吊死鬼。
瘦高青年是唯一一個和吊死鬼線有關的人,從他身上能提取一些線索。
“沒什麼事,就是有點疼。”瘦高青年答道。
月伢讓他把衣服拉下來,他照做了,削瘦的肩膀露出來,上麵有一個深陷進去的黑色腳印。
瘦高青年拉好衣服,月伢餘光看到,青年脖子上有一條很細的黑線。
“彆動。”月伢按住他肩膀,抬起他下頜,仔細看那根黑線:“你脖子不痛嗎?”
瘦高青年掙開他的手,搖頭:“不痛。”
這時,副導帶著助理過來了,一路上說說笑笑,全然不見之前的恐懼與慌張,他停在門口,用台本拍了拍門:“還在這裡偷懶,都日曬三杆了,快去吃早餐,然後乾活!”
梨花試探著問:“副導,你不是去找導演了嗎?他怎麼說?”
“我去找導演乾嘛?”副導很疑惑。
“我們的同事死了啊。”梨花指向屍體。
“哪有什麼屍體?”副導皺眉:“乾嘛開這種玩笑,怪不吉利的。”
月伢的視線一直沒有挪開過,他眼睜睜看著屍體蒸發,地上的血跡消失得乾乾淨淨。
有關死者的痕跡接連消失,好像有隻無形的大手,將死者從遊戲裡抹掉了。
同時也抹掉了npc們的記憶。
梨花還在跟副導解釋,試圖喚醒他的記憶:“你忘記了嗎?我們的同事大葉被鬼挖了眼睛,你剛才明明在的。”
“什麼大葉,我們組沒有這個人,編故事也不曉得編得真實點。”副導看了眼手表:“再給你們五分鐘,出來吃早餐。”
副導走了,留下玩家們麵麵相覷,他們看著看著,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了月伢身上。
不知不覺,這個看起來病懨懨的養貓青年,成了他們信賴的隊友。
月伢平靜地檢查了錄像:“玩家死亡後痕跡會被抹掉,npc也會忘記,裡麵的遇害場景已經被刪除了。”
梨花很能理解:“背景裡說過這是在拍節目,如果不抹掉痕跡,這節目就不能繼續往下拍了。”
屍體不見了,這屋子的味道卻不太好聞,月伢看向窗戶,原來一直半開半閉著。
明明開著窗,空氣卻不流通,月伢有些氣悶,摟著肥肥離開了屋子:“吃飯。”
他本來就餓著,早飯沒吃就來這裡查線索,現在都快餓得沒力氣了。
玩家們看著他瀟灑的背影,都很佩服。
心態太好了,而很多事情都是心態決定的。
早餐格外豐盛,還有水果加餐,但是他們看著一籮筐洗好的新鮮葡萄,卻下不去手。
連月伢也沒有碰。
梨花感到很欣慰:“你也覺得這些葡萄像眼珠子,吃不下去吧?”
都是年紀相仿的同齡人,他怎麼可能會那麼大心臟,這不合理!
月伢淡聲道:“我不愛吃葡萄。”
梨花:“……”原來我們真的不一樣。
早餐過後,他們在導演的大嗓門中,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主播是梨花,月伢落得輕鬆,坐在旁邊看,活像個監工。
導演捏著台本,聲如洪鐘:“今天我們要深挖這座大宅院的詭異起源,追溯它的故事,掀開歲月給它籠罩的麵紗!梨花你要以凶宅試睡員的身份去探秘,需要翻東西,你彆拿話筒,把麥夾在衣服上好操作一些。”
聽到要翻東西,月伢感興趣了,他悠悠地提議道:“導演,我也加入吧,一個人翻那麼大的院子,效率低。”
導演略一思索:“行,一塊兒吧,但我們得進後院,裡麵沒打掃灰層重,你受得了嗎?”
這個大宅院實際上是個二進的院子,裡麵還有一個麵積略小的院子,大概是後期加建的,為了拍攝效果,他們集中住在前院,月伢隻有在昨天拍攝的時候路過一次。
“我可以戴口罩。”他說。
導演點頭同意了:“那你倆一起來。”
這種大發現大搜查環節,玩家們都不想錯過,也都找理由跟上了。
導演說:“先從這棵大榕樹開始拍,這樹齡一看就不得了,我覺得這個院子的陰森氣氛主要歸功於它。而且它還有吊死鬼的傳聞,不能錯過。”
各就各位,馬上要開始拍攝,不巧設備出現了一個小問題,導演需要去處理,於是衝兩位主播招了招手:“你們先練一下台詞,我這邊馬上就好。”
能有什麼台詞要練,他們又不是真的來工作的。
月伢和梨花說:“我去觀察一下這棵樹,你小心避開這些榕樹須。”
梨花知道他不會說廢話,點頭:“好,我會小心的,我在外圍隨便看看吧。”
月伢打算圍著樹乾走一圈,這棵大榕樹的樹冠很茂密,遮天蔽日,能漏下來的陽光很少,越靠近樹乾,陰冷感越強烈。再加上昨晚那件事產生的影響,在樹下走總覺得有雙腳懸在頭頂。
榕樹根凸起一片,盤根錯節,像地麵長出來的血管。
月伢不太想踩上去,停下了腳步。
他仰頭看向上空,目光一寸寸掃過大樹枝椏,試圖找到吊死鬼的蹤跡。
他沒有看到吊死鬼,但發現了一個很詭異的“蛹”,那東西掛得不高,卡在樹杈中間,位置有些隱秘,加上外麵裹著密密麻麻的榕樹須,乍一看可能會忽略掉。
月伢皺了皺眉,換了個方向看。
沒想到,他在“蛹”裡看到了小半張死白的臉!
看清那張臉的五官,他心跳空了一拍——這是瘦高青年的屍體!看樣子是昨晚被掛上來的。
那剛剛那個在房間裡和他說話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月崽,心裡苦。但角角手感意外好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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