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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這趟回京,在路上葉然就和沈父沈母說好了,讓他們住去葉家。
如今多了個沈時,葉然還在猶豫,沈母先問道:“小時,你這趟能在北京待多久?”
沈時麵色不變,低沉的回:“半個月。”
葉然一頓,迅速琢磨起來。
……半個月的話,正好也能住葉家。
他雖有點怕沈時,但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沈父沈母幫他良多,他對沈時的態度也不會差。
果不其然,沈母也驚訝的偏頭看去:“半個月?”
她想問沈時難道不著急海城地皮的事兒了,可一看見沈時沉穩冷靜的模樣,便收回疑問,點點頭:“也行,住的地方找好了嗎?我跟你爸住然然家,然然家離醫院近,方便去看你葉叔。”
沈時淡淡垂眸,瞥了眼一步之遙的葉然,慢條斯理地整理好搭在手肘上的外套。
“找好了,這半個月我就住酒店。”他說。
聽到這,葉然適時開口:“沈時……哥哥不介意的話,也可以住我家。”
“嗯?”走在身側的男人動作自如,似乎思考了一下,才不緊不慢的出聲道:“我不介意。”
皮鞋踏在機場通透乾淨的地麵上,發出沉響。
葉然還沒鬆口氣,便聽他又問:“會不會打擾你。”
“當然不會。”
葉然心下又是一鬆,不知道為什麼,沈時明明隻是沉默的走在他身側的,存在感卻極強,像一頭散漫又從容地雄獅,有點懾人,他笑著解釋:“我家裡挺大的,空房間也多。”
他聲音溫潤、清亮,白襯衫勾勒出清瘦纖長的身形,一個月沒怎麼修剪的頭發略長,如濃墨浸染般烏黑,皮膚卻是玉似的白。
比起剛才謹小慎微、生疏又畏懼的模樣,還是笑起來看著更順眼。
沈時自然的移開視線,嗯了聲。
兩個孩子的初次交鋒以如此和諧的一幕落下。
沈父沈母心生安慰,故意想給他們留點說話的空間,如今沈氏由沈氏一手掌握,沈母便是想替葉家求點東西,也得顧慮沈時願不願意。
比起她去強求,不如讓葉然和沈時多相處相處,盤活葉氏對沈時而言隻是一句話的事,甚至用不著謀劃,如果葉然這孩子真入了沈時的眼,那就皆大歡喜了。
機場外停著三輛車。
跟在沈時身後的助理們先行坐上最後一輛。
剩下兩輛是賓利。
路邊的街燈一盞一盞亮起,夜幕低垂,淡藍色的天空鋪卷著雲層,機場路兩旁的常青樹落下綽綽樹影,被路燈點亮。
夜間風有點大,兩輛車接連駛到跟前。
葉然自然的跟在沈父沈母身後,走向前麵那輛,即將坐進副駕駛時,他餘光不經意一瞥,看見搭載著沈時一個人的那輛車徐徐上前,看樣子是要停過來。
透過車前寬大潔淨的車窗,他隱約能看見後座上那個沉穩淡漠的男人,隻是一點輪廓,也能看出男人渾然天成的氣勢。
在今天之前,葉然對沈時隻是有所耳聞。
年輕、俊美、大權在握,是旁人對沈時的評價,人雲亦雲,也有說他手腕冷血的,葉然並不怎麼在意,也不信;直到今天,真真正正的和沈時認識了,他才肯定了那些傳言。
這樣的男人,確實不好招惹。
原先被沈母說動,試著想和沈時聊一下葉氏如今困境的心思徹底熄滅,葉然生怕自己的某些所作所為會惹怒了沈時,為葉氏招的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他一個激靈,停也不敢停,迅速收回視線,拉開副駕車門、坐進去、綁安全帶,一氣嗬成。
後座上沈母驚訝的看過來,下意識地:“然然,怎麼坐這了……”
話沒說完,沈父便搭了腔:“我聽說沈時今晚約了分公司的人談工作,估計晚上是不會跟咱們一塊吃飯了,不用管他。”
葉然看了眼後視鏡,賓利車照舊駛到他原先站著的地方。
他扯著安全帶,有點慶幸自己眼疾手快,“好,那今晚我熬點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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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車內氣氛正好。
那邊老李載著沈時,莫名感覺有點冷。
車內的氣氛依舊沉默,隨著前麵的車子駛入公路,老李猶豫片刻,還是硬著頭皮問:“先生,我們現在去……?”
“去君廷。”後座的男人漫不經心的借著車燈,掃視近一個季度來君廷的企劃案,他語氣淡淡的,吩咐道:“晚上的宴會我去,叫許文整理好資料,留著備用。”
沈時才準備來北京,沈氏在京的分公司——君廷——便有人得了消息,這位新總裁當年還是沈氏太子爺的時候,便隔三岔五的來北京,什麼也不做,噙著抹冷笑,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聽他們彙報工作,那是不少經理至今的噩夢。
好在後來沈時接手了沈氏,工作太忙,巡查分公司的事交給了幾個特助,雖然幾個特助也不好糊弄,但到底比沈時好說話多了。
如今噩夢重演,京城分公司的經理、部長,一窩蜂的出動,先不提工作,而是舉辦接風宴,以求能先把沈時哄高興。
最後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接著,內部接風宴便變成了接風宴會,京城水深,在商場混了多年的人精也想插一手南方,借著這個機會來獻殷勤。
看完一個季度來的報表,沈時緩緩合上文件夾,帶著些疲憊的往後靠去,閉目養神。
他長腿交疊,手指輕輕點著腿麵,麵上無異,心裡卻不鹹不淡的琢磨起和葉家有過利益往來的幾個公司名單。
許文身為總裁特助,能力頗強,雖不明白沈時沒事怎麼突然關注一個小小的服裝公司,但還是把葉氏的所有信息搜集完畢,一比照,就能看出葉氏前些日子遭受的攻擊,全是早有預謀的行為。
沈氏睜眼看了眼窗外,京城繁華的夜景倏忽而過。
他眸色沉沉,如夜色般深濃冷凝,平淡的想。
……葉家如今的情況,到底是擋了誰的路,才會被如此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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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辦在華庭酒店。
一進場,便是一陣迎來送往的寒喧聲。
沈時沒穿的太正式,昂貴挺括的襯衫馬甲襯托出他挺拔而優越的身形,他隨和的解開胸前兩顆扣子,站在燈光下,嘴角帶著自然的笑,端著酒杯,漫不經心的與幾位老總交談。
今晚不是談正事的時候,沒過一會兒,便要喝點酒以示認同。
他喝酒上臉,臉上與頸側有些薄紅,眸色卻極為黑沉冷靜,即便被問到不該回答的問題,也不緊不慢的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看著那些老總們訕訕的臉,沈時勾起唇角,眼裡卻一絲笑意也無。
宴會進行到中途。
角落裡忽而傳來一陣大笑。
沈時看過去,隻看見幾個公子哥,一看就是被父輩帶過來的,聚在一塊喝酒聊天,嘻嘻哈哈的模樣很有朝氣。
每個公子哥身邊都帶著女伴,其中一個金色頭發的男生模樣最俊朗,胳膊摟在女伴腰上,笑容純粹燦爛,偏偏動作卻截然相反,很輕佻。
正跟沈時聊天的老總歎口氣,“這臭小子……”
站在他身邊的中年男人朗笑,跟他很是熟稔的模樣,拍拍他的肩膀:“嘉銘才多大,你們家嘉朗已經夠穩重了,有他這個大哥在前,也該讓嘉銘放鬆放鬆了。”
“我自然知道,”程父無奈的笑,見沈時似乎看了過來,立刻恭維一句:“但這兩個孩子還是比不得沈總年輕的時候,那會兒在峰會上見著了,我就想是哪家的青年才俊,這麼有氣勢!”
沈時溫和的笑了笑:“年輕人嗎,我年輕那會兒也這樣。”
好像沒有人想到沈時才大他們五、六歲。
幾位老總格外自然的接話:“那也比不得,我二十三、四那年,已經談了四五個女朋友了,咱們男人嗎,就是得風流。”
“風流什麼?現在想想,我那會兒天天想著工作,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時間,真是越想越後悔啊。”
周圍人一陣大笑。
沈時也若有若無的扯著笑,眼裡卻無趣的不起一絲波瀾。
二十三、四歲。
他晃晃酒杯,忽然想到。
……葉家那小孩也才二十多歲,看著可就討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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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朗被身邊的女伴扯了扯衣袖,他低頭看過去,女伴年紀很小,才剛成年,皮膚很白,眉眼秀致乾淨,聲音軟而動聽:“程先生……我想去趟洗手間。”
程嘉朗柔和著臉色,問她:“要我陪你嗎?”
女伴紅了臉,結結巴巴地:“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她提起裙擺,羞怯的離開。
待她徹底跑遠了,幾個狐朋狗友才笑起來,紛紛打趣似的看著程嘉朗。
“好啊,這才頹廢幾天,又找到新歡了?”
“彆胡說,”程嘉朗露著燦爛的笑,即便私下裡玩的再花,偏生他長了張乾淨大男孩的長相,“逢場作戲罷了,我的心還是我們家學長的。”
幾個朋友都知道他心有所屬的事,聞言八卦的問:“還沒拿下?”
“昂,”程嘉朗憋屈的皺著臉:“學長骨頭太硬了,難啃。”
“早讓你聽我的你不聽,直接整垮他家公司,你要是舍不得,不然我幫你?葉氏這些年也就一個服裝公司,像你之前那樣,潑個臟水、搞點營銷——”一個男生晃著酒杯,隨口道。
話還沒說完,程嘉朗便警告的瞪著他,臉上也沒了笑,看著有些唬人:“阿明,你彆動我學長,我現在的行為已經夠可恥的了,我不想再錯下去。”
“什麼意思?”名叫阿明的男生察覺不對,撂下酒杯:“你他媽還走心了?”
程嘉朗聽的不耐煩:“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打從見到葉然第一麵起,他便生了魔障,隻想讓葉然一直那麼對他笑。
他從沒那麼喜歡過一個人,可是葉然對誰都算不上親近,就連拒絕人也是溫柔而敞亮的,眼中能映出柔軟的水光。
這也讓他更加不服輸了。
阿明自討了個沒趣,托著腮,繼續問:“那剛才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