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什麼是愛(2 / 2)

時間的河 步微瀾 8562 字 7個月前

謝曉桐皺著鼻子說:“我爸爸一直說我像小蔥拌豆腐。看起來清新,吃起來爽口。”

馮蘭蘭將兩隻雪白腳丫架在床沿,說:“我猜懷化在你爸眼裡肯定是一道紅燒五花肉,老褚不知道像什麼。我有點好奇。”

謝曉桐答不上來,褚師兄對她來說是莫測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戀家了,曉桐,你家可真舒服真涼快。”馮蘭蘭自在地晃晃腳丫子,嘬了一口水蜜桃,桃汁在口裡滿溢。

謝曉桐家裡的房子寬敞空曠,老家屬院裡柏鬆柳桐核桃樹俱是上了年頭的,坐在窗前無風自涼,連空調也不用開。

夜裡樓下草叢間夏蟲啁啁,不覺煩擾,隻覺心安。

“是比溽熱的三鎮強,我們這條漢水也更清澈啊。”謝曉桐說得理所當然。

“我家旁邊也有條江,叫岷江。夏天有江風可涼快了,等我將來有錢了,我就去岷江邊上,或是青城山腳下起個小房子避暑。”馮蘭蘭心血來潮說,“不如明年暑假你跟我回家吧,我帶你去都江堰青城山玩,去看金絲猴和大熊貓。”

謝曉桐興致勃勃說:“好啊,我還沒出過省呢。”

她們作伴去了附近的景點,又擇日一起去了玉清服裝店,坐在公交車上,謝曉桐吞吞吐吐地介紹:“她姓冼,冼玉清。”

馮蘭蘭說:“我知道。之前漢服社不是和她聯絡過很多回嗎?我還留著她的電話號碼呢。”

“嗯。”謝曉桐心中惴惴,怕被好友看輕,又怕馮蘭蘭的熱情令大家尷尬,她躊躇著解釋,“她,她是我媽媽。他們分開了。”

馮蘭蘭在謝家住了兩天,沒發現謝家有女主人,大致猜到怎麼回事。

她說:“難怪呢。之前我還說你為什麼那麼戀家,為了漢服社的事,情願奔波兩地,也不在三鎮市找裁縫。你想她了是不是?”

“我倒不是很想見她,隻是覺得她家便宜又有經驗,才堅持找她為我們漢服社做事,順便幫她拉拉生意。”謝曉桐強行粉飾說。

沉默片刻,她語氣委頓地自我反駁:“遇見機會,會想著把機會給她,其實還是想她的吧。”

馮蘭蘭很理解:“孩子想媽媽再正常不過了,我媽常說,我身上留著她的血,是她的一塊肉呢。”

謝曉桐低低應了聲。

馮蘭蘭問:“曉桐,你覺得我用什麼態度比較好?是喊她阿姨還是老板娘?”

謝曉桐如釋重負地說:“蘭蘭姐,你就當一般的生意夥伴吧。”

馮蘭蘭見了冼玉清,先喊老板娘,感謝她召集人手,幫漢服社趕工,做出了第一批成衣。接著道歉說之後社團招新,新人們要求自備一兩套漢服,所以訂單減少了,請她勿怪。

隨後她甜甜地喊“阿姨”,誇她家手藝好。冼玉清性子素來冷清,被她誇得也不由流露出一兩分笑。

謝曉桐束手束腳地立在旁邊,不敢加入。

之前幾次為漢服社返回桃江,那時有事在身,時間也不充裕,溝通清楚便匆匆離開,反比此時特意來探望,心態更自如些。

哪知馮蘭蘭回頭一把抓住她上前,說:“阿姨,多虧了曉桐,不是她惦記您,我還不知道您手藝這麼好。要我說,你該把店子開到三鎮市去。”

謝曉桐眼睫忽閃,既避不開,隻好直直地迎上去。說:“都誇你,和你家店。”

那女人笑容微微凝固,目光裡藏著不可名狀的情緒。

又是這樣,要麼刻意避開她的視線,要麼帶著感喟帶著遺憾地看著她。偏偏不常笑,像所有經曆過坎坷人生,常抿起嘴咬牙對抗的人那樣,唇角邊總有一道淡淡的,冷厲的紋路,十分的美貌也因此減了三分去,也總令她感覺自己又說錯話,做錯事。

謝曉桐緊緊攥著背包的帶子,不一會就感覺帆布帶子被汗濡濕。

那個女人扯扯嘴角,擠出個笑,說:“喜歡就好。”

謝曉桐忽地感覺呼吸都順暢了,接著,她被自己喘氣的聲音嚇了一跳,臉就倏然熱起來。

她手忙腳亂地打開背包,拿出兩張照片,放在中間的裁剪台上。“上回你做的那套很好,給你看看上身的效果。我,我們走了。”

她拉著馮蘭蘭的手,疾步出門。馮蘭蘭沒有多問,嘴裡喊著:“阿姨,我們下回再來看你。”

話音未落,人已經被謝曉桐扯出門外。

回到中間的馬路,馮蘭蘭這才一頭霧水地問:“曉桐,跑那麼快乾嘛?”

謝曉桐放慢了腳步,說:“她不喜歡我。我不太敢打擾她。”

馮蘭蘭停下腳,狐疑地望住她:“你沒搞錯吧?”

謝曉桐問:“什麼?”

“我怎麼覺得是她怕你,怕得連眼神也不敢和你對上。你沒發現我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想看你又不敢的樣子?”

謝曉桐張張嘴,雙唇翕動,想說“不是那樣的”,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走。”馮蘭蘭拉住她回頭。

謝曉桐六神無主地跟著她,快到店子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腳步倉惶地往回退,馮蘭蘭慫恿說:“我們就看一眼,就一眼,看看她在做什麼。”

謝曉桐被她說動了心,一起躲在彆家商鋪外,竹竿上高懸而下的窗簾布旁。

馮蘭蘭問:“你給她的是我們三月櫻花節的照片?”

謝曉桐應一聲,摸摸自己的耳朵,卻掩不住如雷的心跳。她學著馮蘭蘭的樣子,將兩塊窗簾布之間的縫隙撥開,偷偷往冼玉清店裡瞧。

那個女人側對著店門,坐在裁剪台前的高凳上,微微低頭,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注視手裡捧著的那張照片。夏日蟬鳴喧囂,陽光燦如白炎,她像陰影中的一尊雕像,動也不動。

馮蘭蘭問說:“她是不是哭了?”

謝曉桐使勁搖頭:“不會的。”那個女人鐵石心腸,不會為她流淚的。

馮蘭蘭又問:“你從來沒有回頭看過?你就沒想過,她有可能偷看你的背影,沒想過她可能因為歉疚什麼的,害怕你?”

她每次來時膽怯,去時倉惶,哪裡想過那麼多?偶有一兩次回頭,也是冼玉清或招呼客人,或呆坐於縫紉機前的景象。

“她怎麼會歉疚呢?她不喜歡我,也不怎麼對我笑,”謝曉桐瞪著眼睛,辯駁說,“她可能隻是看看,褚師兄的照片拍得好,又是她親手做……”

她驀地啞然,用儘力氣瞪大眼睛,好讓眼淚不流下來。

馮蘭蘭探手攬住她肩膀說:“走吧走吧,我們回家去,有話我們回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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