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所在的避痘所並不在宮內,而是在西華門外鮮有人至的一處宅第之中。
這裡亦是康熙幼年出痘痊愈之處,原是當做聖上潛邸居處封存起來的,此次胤祉出痘,按規矩理應是要被送往更遠一點的京郊皇莊中的,因著康熙一腔慈父之心,才動用了此地。
胤祉所在的房間門窗緊閉,連窗欞門縫都被貼上了細密的茜羅紗,空氣中除了藥味就隻剩下久不流通產生的悶熱感,隻有伺候的奴才偶爾進進出出能帶來一點新鮮空氣,憋得他恨不得時時掩鼻。
養病的日子無聊又難熬,日日喝些苦汁子便罷了,天花痘痂將要愈合之際那種又癢又痛的感覺更是磨人得很。
故而,儘管太醫和宮人的表情一日比一日鬆快,咱們的三阿哥本人還是高興不起來。
“芸香姑姑,癢……”剛準備撿起自己男人自尊的胤祉還沒來得及旁敲側擊了解當下的時局,便在又一波襲來的癢感麵前徹底潰不成軍,可憐巴巴地對芸香道。
甭說打探時局了,就算告訴他今兒就是康熙朝著名事件九龍奪嫡最激烈的日子,他這會兒也顧不上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天花病人死裡逃生以後都會變成麻臉了——就算本來能僥幸不留疤,任誰也不能忍住這種癢不去撓啊!
宮人已經把他的胳膊手指能動的地方全都綁住了,他還不是貨真價實的真三歲娃娃,都差點癢得拿臉去蹭被子蹭床柱,睡著了都能被癢醒,抓心撓肝地難受哇!
真是要了命了!
看著小主子眼眶熬得紅通通的小可憐樣兒,芸香連忙取來太醫新配好的藥膏,細致地抹在出花處,動作輕柔無比。
藥膏清涼涼的,且不說效果究竟如何,起碼這股清涼的感覺確實驅散了幾分癢意,胤祉眉眼一鬆,隨即便被昏昏沉沉的睡意席卷了去,眼眸微闔。
尚坐在床邊繡墩上的芸香眼中水光一閃,滿是心疼地想道:可憐見的!小阿哥才這般小,便受了如此大罪,若要是讓主子娘娘瞧見小阿哥這般可憐模樣,還不知得難受成什麼樣呢……
-
被貼身宮女掛念的榮嬪馬佳氏此時的狀態
確實算不得好。
她早年入宮,從叫不上名號的無品庶妃熬到有封號的一宮主位榮嬪,君王盛寵和紅顏未老恩先斷她都嘗過滋味,早已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等閒不動聲色。
但此時在避痘所受苦受難的,是她膝下僅存的兩個骨血之一啊!
承瑞、賽音察渾、長華、長生……老天爺已經殘忍剝奪了她的四個孩兒了,難道它還要再奪走她的胤祉麼?
自胤祉得天花的消息傳來,馬佳氏就幾乎沒睡過整覺,要麼整宿整宿睡不著,要麼每每被噩夢驚醒。
即便是胤祉病情好轉之後,她的狀況仍舊不見好,再加上日日跪經禮佛,整個人竟是有了幾分形銷骨立之感。
她唯一的女兒二格格雅爾檀既擔憂病中的弟弟,也擔心日益消瘦的額娘,起初還隻是強忍擔憂,隻是在給她請安時勸上幾句,但數次勸說無果之後,眼看著她麵無血色的樣子,年僅七歲的二格格撲到她膝下“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
“額娘!弟弟不會有事的,您也不能生病!嗚嗚嗚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