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清道:“我生頭胎的時候喜歡吃酸的生了你大哥哥,老二喜酸生的是你妹妹。先時聽旁的有孕的婦人夫郎說喜歡吃甜會生哥兒。”
說著周挽清麵露了些羨慕之色,他一直想要個小哥兒,但是生老二的時候傷了身子,已經不能再生了。
秦小滿聽這話不免伸手摸了摸肚子,偏頭看向杜衡:“小堂叔說喜歡吃甜會生哥兒,你喜歡哥兒嗎?”
杜衡聞言眉眼微彎:“生什麼都好,我也喜歡哥兒。”
秦小滿聽完樂嗬的露出了白森森的牙。
“看著你們倆連孩子都有了,你那大哥哥還沒定好人家,真是愁人。”
秦知閆見著大夥兒說的還挺熱鬨,放下茶杯也說了一句。
“那麼早成親作何,待有了功名好人家隨意挑選,而今當是督促他好生讀書的時候!”
聽到這話周舉人當即便訓斥道:“而今這麼大年歲了還隻是個童生,便是你這個做父親的教導不善。”
好好的氣氛突然被打破,周挽清見著自己爹當著這麼多人毫不給秦知閆留顏麵的訓斥,連忙壓著眉頭叫了一聲:“爹。”
周舉人卻是連自己哥兒的麵子也不給:“我同他說話你插什麼嘴!”
大家臉上都微有些不自在,沉默了下去,頓了一會兒秦小滿道:“我說沒見著大哥哥,原來是在書房刻苦讀書呢,下回院試定然能題名。”
秦知閆扯了個笑容:“但願如此吧。”
秦小滿乘機岔開了話題:“說到讀書,阿橫預備明年下場試試。而今他都是自己在讀書,到底還是需要個夫子引導,如此也省得走彎路,不曉得堂叔有沒有熟識的夫子?”
秦知閆聞言眉心微動,他看向杜衡:“你準備明年要下場了?”
“是,想去試試看。”
“好,如此極好,便是要多去應考嘗試,如此才能有更多經驗。”秦知閆很高興,覺得上回同杜衡說了一席話說通了這孩子,心中甚是欣慰。
周舉人聽聞這茬,這才把目光落在了杜衡身上。
他自是曉得杜衡是秦小滿的夫婿,但是他連秦小滿這個在眼皮子底下混了個眼熟的遠親都沒丟在眼裡過,更何況是他的丈夫,全當是個屋裡服侍的下人一般,隻做是空氣。
“你也是讀書人?”
杜衡眼見屋裡的老泰山開口問話,客氣的答道:“是。”
周舉人打量了杜衡一眼,衣著得體,雖也是不掩農戶的窮酸,不過麵容雋秀,倒是能看得:“約莫有點讀書人的樣子。”
“可有功名在身上?”
“後生不才,尚未有功名在身。”
周舉人覺得也是意料之中,昔年寒門出貴子的例子倒是還不少,而今這些年農戶能考出點功名的少了。
不過他還是多問了一句:“多大的年紀了?”
杜衡依言答道:“今年已是弱冠。”
周舉人毫不掩藏眼中的嫌棄:“這個年紀了還未考中童生,確該好好下點子功夫了,本以為之楓已是足夠愚笨。”
言罷,周舉人低頭喝茶的功夫看了一眼秦知閆,雖未言語,但在場的人也仿佛都能聽到一句你秦家的人便是如此不成氣候。
自己被訓斥也就罷了,連帶自家後生也被這般說教實在是比自己被罵還掛住麵子,秦知閆連忙打著圓場:
“隻要有心就好,多的是幾十歲還沒考上童生的讀書人,不必因年齡而灰心。白榕書院許多夫子都是極好的,屆時我讓之楓請了夫子到家中一聚,到時候也好給你引薦引薦。”
周舉人卻並未給秦知閆台階下:“白榕書院的夫子都是些什麼人,你以為那麼好引薦?那是要看學生天資的,你以為作何他們收的學生少,那是因為選拔苛刻,還是不要費這心思了。”
“你也莫要借著自己在縣府裡做事兒便行方便,到時候傳出去難聽。”
秦知閆幾乎已經無從開口,裡子麵子全被丟了個乾淨,卻也不能拉下臉說老丈人的不是。
就在諸人都不曉得該如何再接腔之時,這當兒下人前來通傳說可以吃飯了,這才尋著了台階。
秦知閆連忙招呼著眾人前去吃飯。
開年初幾頭的天氣冷,秦家做了羊肉招待人,一大鍋羊肉湯做的暖湯鍋子,新鮮的蔬菜可以及時涮著吃。
羊肉價比豬肉貴兩倍,是農戶人家都吃不起的肉,這般吃法農戶人家見都沒見過。
除卻羊肉,還有許多好菜,像是下油炸的尾巴翹起,身淋甜汁的西湖醋魚;還有燉的金黃的大肘子,片的細薄的烤鴨......
秦小滿是個喜好吃食的,每年來他堂叔家裡拜訪都能飽餐一頓,而今周舉人在,規矩多人還討嫌,隻怕是多伸一下筷子都要被訓斥兩句沒吃過肉。
一桌子人吃的都很含蓄,桌上秦知閆還一應的招呼著人吃飯,曉得秦雄的性子,原本是哥倆兒要吃點酒的,結果因先前一鬨,大夥兒也實在是裝出熱情高興的麵皮來吃酒。
幾乎是尷尬的吃完了一頓飯,很快就散了桌席。
下席來吃沒吃飽也隻有自己曉得。
飯後老泰山回了屋,眾人也都輕鬆了許多,但時間也不早了。
坐了會兒就預備著走,秦雄還要去拜訪彆的朋友,這是曆來都如此的,秦知閆也就沒有挽留。
“小滿,你跟杜衡晚飯吃了再回去吧,好不易來堂叔這兒一回。”
杜衡替小滿婉拒道:“多謝堂叔盛情,小滿而今有了孩子,晚了天冷,隻怕他風寒。”
秦知閆應了一聲:“也是,而下有了孩子要好好保重身子。”
“給你找夫子的事情堂叔記下了,到時候會給你安排,今兒你姥爺的話彆放在心上,他這人說話便是如此。”
杜衡笑道:“多謝堂叔周全了。”
“滿哥兒,這是你素日愛吃的糕點,給你包了一包帶回家吃。”
周挽清也趕著出來送人,,以前這事兒都是秦知閆辦的,不過今天鬨的確實很有些不痛快,周挽清心裡挺過意不去。
小滿也沒客氣,徑直就接了下來:“謝謝小堂叔。”
“以後多帶杜衡到家裡來玩兒。”
“欸,好。”
兩口子送著杜衡和秦小滿上了牛車,看著人駕著牛車去了,周挽清收回了臉上的笑容,快著步子回了屋。
“走了?”
周舉人還在花廳裡逗鳥,見著臉色不多好的周挽清道:“知閆也真是,連年的把這些親戚往家裡叫,他那堂兄弟也就罷了,好歹還是個屠戶有點子本事。”
“不論人家是做什麼的,爹今天未免也太過了些!”
“我過了?那哥兒和他夫婿明顯就是想來攀親找關係的,弱冠之年的人了還沒考上個童生也就罷了,以前還是流民給人做上門女婿,什麼讀書人這麼沒骨氣,能有點什麼出息。你也合該好好說說知閆,什麼親戚的忙都幫。”
“當年我疏通關係讓他進縣府有今天的差事兒做,不是叫他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家那些親戚行方便的。”
周挽清胸口起伏:“爹!這都過去多少年的事情了,用的著時時都往嘴邊上掛!若是知閆做不好事情縣太爺也不會留他一直在縣府裡做事。”
周舉人嗤道:“若非我的麵子,有他今天?而今你是翅膀硬了,竟還跟你爹叫囂起來,全然是不如你弟弟孝順。”
周挽清紅了眼,秦知閆回來見到父子倆談話,趕忙上前去:“爹,清哥兒沒有旁的意思,是我沒做好。”
“他是不成樣子,一點比不得河哥兒。你曉得你沒做好事情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周舉人冷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
秦小滿輕輕靠在牛車上,他肚子還有點餓,看著杜衡在快要出城門邊上買了兩個包子,趕忙一把接了過來。
“今天堂叔家裡的菜好吃,可惜了沒能多吃兩筷子,他嶽丈臉拉的比馬臉還長,實在沒胃口。”秦小滿摸著肚子:“可彆餓著了我的寶兒。”
“那把包子都吃了,這樣就不會餓著寶兒了。”
秦小滿抱著包子開始啃:“不曉得拜托堂叔的事情能不能成,也是為難他了,早曉得他丈人這麼不滿,我今兒就不提這茬了,害得堂叔受了這麼一大通氣。”
杜衡微微吐了口氣,農戶人家粗俗說話直白,縣城裡的人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比起村民,縣城裡的人更為重利,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著實是不被一個在縣城裡有根基的舉人老爺放在眼裡。
其實也是怪自己沒本事,叫人家瞧不起。
半晌沒有見著杜衡說話,秦小滿偏過腦袋:“你是不是生氣了?”
“嗯?我生什麼氣?”
“原是想著帶你來堂叔家裡走走見人,沒成想卻去吃了那麼大的委屈,以前你定然沒有遇見過這般。”
杜衡揉了揉秦小滿的腦袋,毛茸茸的氈帽都被他給揉歪了,杜衡又給他正了正:“人情冷暖罷了,我委屈什麼,求人做事未必還把自己端起來嗎,我沒事。”
秦小滿靠到了杜衡的肩頭上:“你沒有往心裡去就好。”
杜衡翹了翹嘴角,驅著馬車回去。
正月過得快,十五以前這裡走一趟那裡走一趟就到了元宵節,元宵過後年節結束,村裡就恢複了安寧。
新的一年又得開始忙碌操持著地裡的活兒了。
今年秦家沒能一早趕著去地裡忙活,去年地就請人換柴把家裡的地都翻了出來,隻要按時節播種就是。
但那也是二三月裡的事情,二月初二就要童考,家裡正在為這事兒而準備。
雖隻在縣城裡考,隔得也不算遠,但一連要考三場,連續三天上午考,考完就能走,第二天接著前去。
秦小滿看著天時寒冷,下午回來倒是完全趕得及,但是早上還要很早的前去縣城裡考試就有些局促了。
再者路上吹一個多時辰的冷風進考場,手腳身體凍的發僵,哪裡還好寫字答卷。
於是他考量了一番,預備在縣城的客棧裡先定個房間讓杜衡住三天。
杜衡並不多樂意,且不說他來了以後就一直都住在家裡跟秦小滿一起,而下他還有了孩子,自己一下子就要離家三天總有些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過是三天而已,我在家裡好生生的,說好了等你回來再安排今年的春耕,一點事情都沒有。”
杜衡見是扭轉不了他的意思,隻好應承下來此番安排。
二月初一下午,秦小滿收拾了杜衡的衣裳和書筆用具,提前一晚上把人送去了縣城裡定下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