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2 / 2)

上了年紀的人喜好熱鬨,會喜歡小孩子的。

再者後宮之中沉浮幾十年,最後於村野給人有一封沒一封的書寫家書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杜衡聽聞便覺得是個好人選,像這樣的老嬤嬤見識深厚眼界大不說,最是通曉禮儀之人,若能請來教承意可是一樁機緣。

不過既是有心想請老人家來教導孩子,杜衡沒想耍甚麼官威,覺得讓江豈跑一趟誠意不夠。

待到休沐的時候,杜衡帶著秦小滿,兩人攜了些禮品,親自去了一趟稈巧村。

杜衡正任以後,一直都沒得機會下過鄉,而下正是村野豐收之際,倒是可以順道瞧瞧你們的莊稼收成如何。

紅火辣陽下,田地山野之間倒是多了不少穿行的農戶身影。

秦小滿瞧著一派收割的景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度的勾起昔時在村野之間生活的記憶。

下了馬車,秦小滿便快著步子上了田埂上,七月裡老百姓還在收玉掰玉米,田間的稻子尚且還黃綠交雜一片。

秦小滿彎下腰捏了捏稻子,微微歎了口氣:“瞧這片片水田,幾乎都不見得有水,天氣旱的厲害,這稻子有五成都是秕穀。”

都是老莊稼人了,杜衡自也是看出了稻子的長勢與收成,再又看了一眼農戶正在掰的玉米,棒子不大,顆粒稀疏且不滿顛。

“老人家,今年莊稼收成可好?”

頂著草帽的老農打量了杜衡和秦小滿一眼,見著兩人眼生的很,又有車馬的,自是不必說都曉得是縣裡的大戶人家。

他沒好氣道:“好也不好左右苦的都是農戶泥腿子,與爾等金包銀裹的貴人有何乾係。”

在後頭的江豈聞言斥道:“怎麼說話的!”

老農梗著脖子道:“老鰥頭這等粗俗之人說不來甚麼上台麵的話。”

“問你什麼答什麼就是,這麼陰陽怪氣的作何!”

老農道:“這秋收乾活兒的是農戶,腰包撐滿的卻是衙門和鄉紳地主之戶,老鰥頭還做甚麼客氣,裝甚麼孫子。”

江豈聽見老農夫口無遮攔的話驚的後背一涼,當著縣太爺的麵說衙門不好豈不是打縣太爺的臉。

他正想阻止,杜衡卻先他開口道:“這話怎麼說?”

老農雖是不滿,卻也把話點到即止,說多了隻怕是真的要招惹來麻煩,這些年秋陽縣過得苦楚,他能熬過災荒,躲過病疫活到今天不容易,還是惜命的。

“老鰥頭被這太陽曬昏了頭,胡言亂語來著。”

江豈微微鬆了口氣,好歹是沒有繼續大著舌頭多說,隻是而下太陽也才出來不久,泥地都還沒曬熱,說甚麼曬昏了頭的話來,這不是故意如此嘛。

秦小滿拍了拍杜衡的手:“彆打攪人家收莊稼了,咱們走吧。”

杜衡自知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隻歎了口氣,讓江豈引著路。

江豈看杜衡並未有怪罪的意思,心中為老鰥頭捏了把汗的同時,望向杜衡的兩眼不免又冒出星光來,他們大人就是溫和寬厚。

弓著腰伸手指引:“往這邊走便是。”

一路穿過鄉間的小路,落在了一處柵欄小院前。

屋舍陳舊,房頂都有了青苔曬死的大片痕跡,雖可見清寒,可院落一應卻打掃的乾淨。

杜衡跟秦小滿看著房子的坐朝,恍惚間還以為回了自家曾經的小農院兒。

聽到門外有聲響,內裡循聲走來了個老嬤嬤,說是老嬤嬤卻是尊稱,來者背端頸長,體態十分的端莊,發髻挽的一絲不苟,看著不過像四十來歲的婦人。

“不知尊駕何許人也?”

江豈連忙上前道:“湯嬤嬤,昨日我過來同您說過的。”

嬤嬤恍然:“原來是知縣大人,還請莫嫌屋中鄙陋,入寒舍一坐。”

“嬤嬤院子打掃潔淨,不見鄙陋之相,何有心嫌之說。今日貿然登門拜訪,一點薄禮還請收下。”

湯嬤嬤未做推辭,接下了禮品,迎著人進屋,旋即泡了茶水來。

“昨日江小郎君已經同老嫗言說了大人的請求,不想大人公務繁忙竟還攜夫郎親自前來,老嫗何德何能。”

湯嬤嬤說的倒也不完全為客套話,天底下父母雖之愛子,多為子孫求學儒師不惜卑躬屈膝,但這多為可繼香火的男丁所求,心中更為偏愛男丁,少之甚少為姐兒哥兒的求師。

其實京城時興請宮中放出的老嬤嬤作為子孫教儀,也有過勳貴同她拋出過橄欖枝,她若是留下,日子自是不必說。

隻是離鄉多年,昔年一道進宮的故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少,臨到頭也獨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人老了反而越發的思念故土。

到底講究個落葉歸根,她退了邀枝回了原籍,隻是沒想到家裡人早已經不再人世,哪裡還有甚麼後世子孫,隻不過孤獨閒散度日罷了。

秦小滿自慚道:“我是個鄉野小哥兒出身,字也識不得多少,自小就是個不知禮數的,實在是不敢輕易教導孩子。湯嬤嬤人品貴重,若是能請您老人家教導家中的頑童可就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湯嬤嬤見著對夫妻倒是有意思,她也未多做刁難,道:“大人和夫郎屈尊前來,老嫗喜不自勝,能有幸教導小公子也是一樁美事。”

杜衡和秦小滿聽這話便知湯嬤嬤是答應了,頗有些意外,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

湯嬤嬤這一生見過的達官顯貴放眼整個秋陽縣也可說上一句無人可比之,若是尋常人來請她未必還請的動,杜衡這點官職也還真不會讓她另眼相看。

官宦常見,可對哥兒姐兒的一片慈父之心卻不常見,杜衡對哥兒的疼惜倒是叫她作為一個姐兒出身的女子有些動容來。

生於時間,誰人不想得一位好父親。

湯嬤嬤到底上了年紀,不好日日來返周折奔波,杜衡和秦小滿便把人接到了縣衙內宅收拾了一間屋子給老人家住,如此既方便不少,也能隨時教導孩子。

事情也就說定了下來。

三日後,湯嬤嬤拾掇了自己的包袱搬進縣衙內宅時,頭一次見到了承意。

白若凝脂,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小家夥站在門口,軟軟糯糯的喊了一聲:“湯嬤嬤好。”

許是家裡教了他行禮,小手握在身側微微蹲了蹲,惹人心疼的緊。

怪不得能讓做官的老父親親自去請她一個宮裡出來的老婦人,這般可人疼的孩子哪個做父親的不想多教他點東西,隻怕來兮輕易被人哄騙了去。

她伸手把孩子招過來:“乖孩子,往後嬤嬤定然好生教導於你,雖不能讓你避之世間困苦,卻也能讓你在困苦之間能有所應對。”

此時在柱子後麵暗中觀察一名小崽子默默收回了圓溜溜的眼睛。

澹策清早上就聽見給他穿衣服的下人說家裡要來一個學究,是爹爹和小爹專門請來教小甜糕的,叫他不許大吵大鬨衝撞到了嬤嬤。

他衣服都還沒有穿齊整就躲開了下人跑了出來,果不其然,人還真來了!

他小心的躲在後頭,看著被老嬤嬤牽走了的哥哥,聳了聳鼻翼。

突突突的跑進了秦小滿的房間去。

“現在你總放心了,宮裡出來的嬤嬤可比那些女子哥兒學究更眼界更開闊些,定能把咱們家的小甜糕教的更乖巧,讀些書,識彆禮,往後也能更多些自己的選擇。”

秦小滿雖然關心自家哥兒的事情,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拍了杜衡的嘴一下,凝起眉頭道:“刮胡子的時候彆說話,要是刮花了可彆賴我。”

他自來就乾不了這些細致功夫,但是又不想那些小丫頭給杜衡刮胡子,今兒特地找來了片不太快的刀片來練練手。

看著杜衡還叭叭叭兒的一張嘴亂動,他就上了火氣。

“好好好。”

杜衡隻怕再挨大嘴巴子,連忙抿起嘴,微微揚起下巴配合的看著自己夫郎。

秦小滿捏著刀片,謹慎小心的朝著杜衡的嘴唇上方伸去,砰的一聲響,秦小滿一個哆嗦,大片便往杜衡嘴皮上給招呼去。

“嘶!”

合著的門驟然大開,秦小滿一時間都不曉得是先去看門外還是先捂住被刀片劃破了點皮的傷口,還是杜衡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咋過來了?”

澹策詫異的看著疊在一起的兩個爹,扯著步子上前:“爹爹和小爹在做甚麼?”

杜衡微有點尷尬,拍了怕秦小滿的後背讓他從自己的身上下去。

“小爹在給爹爹刮胡子呢!”

澹策睜大眼睛:“那小爹怎麼坐在爹爹身上?”

杜衡乾咳了一聲:“小爹眼睛不太好,坐的近一些才好刮嘛。”

秦小滿瞪了杜衡一眼,理直氣壯的對澹策說:“你爹爹就曉得胡說八道,長了胡子就都是這麼刮的,以後你長大了自己長了胡子就曉得了。”

澹策將信將疑,不過他什麼都掛記著自己的哥哥,立馬就問:“那我能給哥哥刮嗎?”

秦小滿氣的鼻孔出氣:“你哥哥又不長胡子!”

澹策不明白都是人為什麼小爹就那麼斷定哥哥不會長胡子,不過哥哥那麼白那麼軟,要是長胡子出來了還真奇怪。

他搖了搖腦袋,差點忘了正事:“澹策也要嬤嬤教!”

“你一個小子要嬤嬤教甚麼,教你怎麼逗小哥兒小姑娘不成。”

秦小滿把澹策抓了起來,一天到晚就曉得鬨幺蛾子:“待你再大一些爹爹會給你找夫子開蒙的,你還跑得了不成。”

澹策不依:“哥哥也教!”

“你是男孩子,哥哥是小哥兒。”

杜衡擦了嘴上冒出來的一點血絲,有點疼卻忍不住教育一下鬨騰的小家夥:“湯嬤嬤教給哥哥的和教給男孩子的有些區彆,男子和哥兒的禮俗都不一樣,好比是哥哥嫁人的東西,你是男孩子不必學。你將來娶妻,哥哥自也不用學。”

“不要,不要。澹策也要跟哥哥一樣,教嫁人,澹策也要教嫁人!”

澹策哭鬨起來不得了,杜衡一個頭兩個大:“哎呀,你這小子!再吵就把你嫁出去哥哥給留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