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揉揉澹策的腦袋,他這小兒子都已經到腰上頭了。
“下來了,我跟你小爹商量了,過兩日就動身回老家。落霞縣臘月底容易下雪,要是趕著了雪天,帶著許多行李不好走。趁著這幾日天氣好,咱們抓緊些。”
“太好了!我還巴不得下雪呢,都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下雪了!回去我要跟哥哥在園子裡堆八個雪人!”
澹策高興的跳起來。
秦小滿和杜衡都笑了起來。
“行,回家堆八百個都可以,任由得你折騰!”
杜衡交接公務,整收家當,一應妥當時已經時臘月十六了,預備十八一早動身走。
十七一日縣裡平素有來往的鄉紳大戶來做了道彆。
馮小虎拉著澹策哭得鼻子冒泡泡,澹策很沒良心的拿大刀給戳破了。
兩人原本要在分彆前再戰三百個回合的,結果小虎被承意看見眼淚鼻涕糊做一團的花貓模樣,頓時還沒打就敗下陣來哭的更大聲了。
臘月十八,天還沒亮,縣衙內宅燈火通明,行李一應裝車齊備,杜衡和秦小滿一人抱了個還有點睡意朦朧的小崽子。
晨風有點涼,兩人快步上了馬車。
杜衡看了一眼五年如一日的秋陽縣衙,靜默在微微吐白的晨曦之中,那道五年不知已經來回進出過了多少次的大門,屹立在儀門之後目送著曆屆縣官的來去。
他有些出神,直到肩膀被輕輕拍了拍。
杜衡微微一笑,放下了簾子:“走吧。”
車軲轆滾動,在隻有早食攤鋪冒著白霧的青石板街道上緩緩駛過。
“大人……”
“大人!”
忽而此起彼伏的呼聲響起,杜衡和秦小滿對視了一眼,連忙掀起了車簾子,臨近城門,原本還寂寥著的街道竟然聚滿了人。
老百姓抱著布匹,背著棉花,不知在城門處已經冒著風等了多久了。
“停車。”
杜衡趕緊叫停了馬車,掀了簾子下車去。
夾道上的老百姓見狀紛紛跪了下去,舉著手裡帶來的東西:“大人,收下大家夥兒準備的一點薄禮帶走吧!”
“大家這是做什麼,都快起來!”
“若無大人清正廉明,領導有方,秋陽縣還是個匪盜橫生,黑商盤桓的虎狼之地,哪裡來得今日太平富足日子。”
“本官正任於秋陽縣,讓老百姓過上安定平和的日子乃是職責所在,這一切都是本官應當做的。而今見著秋陽縣一派欣欣向榮,本官調任也便能放心離開了。”
“都起來,都起來!”
杜衡前去扶起了跪在前頭的老百姓。
“以後都好好過日子。”
“本官動身的早,且也未曾張揚離縣的日子,為的便是不與大家夥兒抹淚相彆,不想大家竟然還是來了。”
“都笑笑,快過年了,大好的日子。本官替你們高興秋陽縣的日子有了盼頭,你們也當為本官高興升任了才是。”
為首的幾個老百姓抹了抹眼睛,眼中含淚而笑:“大人說的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秋陽縣的日子富足起來了,老百姓安居樂業,大人也升遷上任,原都是喜事,合該高高興興的。”
秦小滿在後頭牽著看著這些或眼熟或眼生的麵孔,心中觸動柔軟一片。
兒時他爹在世的時候也曾和他說過清官離任老百姓相送的情形,不是因官高顯耀老百姓迫於威勢而送,全然發自肺腑自願前來。
每每說起他爹都是雙目憧憬與欽佩,幼時懵懂不知其意,隻覺得父親的眼神過於深刻。
他從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會成為他爹口頭總會說起的那一類好官。
秦小滿摸了摸兩個小崽子的腦袋:“好啦,回車上吧。”
杜衡回頭看了一眼:“大家都回吧!都回!山高路遠,本官就不多依依惜彆了,繁惹愁腸。”
他凝了口氣,折身回了馬車上。
“大人,一路順遂!”
車軲轆重新轉動,老百姓們步步緊隨:“安平和順!”
杜衡在車窗前同大家揮手:“本官都記下了,回吧!”
澹策和承意已經徹底清醒了,看著馬車後頭揩著眼淚揮手告彆的老百姓,心裡也有些沉重。
看了一會兒,容易傷懷的承意便一頭紮進了澹策的懷裡,埋著腦袋再不忍觀看。
出了城後,原本以為恢複了寧靜,沒想到村落的村戶也早等在了官道上。
“大人,一路平安!”
“身常康健!”
隔個一二裡便又能見著十餘名村戶,或是笑著祝福,或是淚灑衣襟。
一直到快出了秋陽縣境才再不見送行的老百姓。
杜衡不免也微微紅了眼眶,臘月風寒,心卻是無比滾燙。
這五年,秋陽縣,不虛此行。
他心中感慨萬千,卻又從未像此刻這般豁然,不由得伸手圈住了自己的夫郎和兩個孩子。
“不管往後去向何方,隻要一家人都在一起,那便無所傷懷了。”
馬車駛向青山深處,至此又是山水一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