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最近這樣問的人多了，郭家人一時間都沒提起防備心。郭母溫柔地問道：“你是我家永安的朋友？”
“您就是郭媽媽吧？瞧我，都沒認出來。”舒山泉直接走到郭母旁邊，扶著老人。
“我家永安走得早，不過運氣倒是蠻好，交的都是些好朋友。他走了之後，經常有朋友過來看我們。”得到肯定的答複，郭母熱情地邀請舒山泉上樓坐坐。
“不了，我來就是想看看你們。當初郭哥走的時候，我離得遠，沒及時得到消息，也沒來得及送他一程。”舒山泉說得煞有其事，要不是郭永安確定自己以前不認識他，還真以為自個有這麼個朋友，有這麼回事。
“我來這趟也沒買什麼東西，就是想知道你們過得好不好。郭哥當初在我那邊放了一筆錢——”
“打住，打住。”舒山泉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郭父截過了話頭：“我兒子我了解，他那點工資，也就夠我們家生活，哪來的錢放你那？”
“彆騙人了。你這個借口，已經有人用過了。”郭父露出了個又無奈，又自豪的笑容：“我知道你們是想幫我，永安能有你們這些朋友，是他的福氣。不過我們家真沒困難到這個份上。錢的事就彆提了，啊。”
怕舒山泉再勸，郭父搶在他開口前，又說道：“永安是在加班的時候猝死的。廠領導仁義，沒想著推卸責任。賠了一筆錢，不算特彆多，但是夠我們一家人生活的了。等孩子出生了，長大後的學費生活費也有。”
“除了錢之外，廠裡每個月都會派人來送米糧。工資是沒有了，但是每個月的福利，都不會落下我們家。就連孕檢，都會有廠裡的女同誌陪我兒媳婦去。”
“好孩子，回去後和子安的那些朋友說說，想看我們就來看，不過都彆買東西，也彆送錢了。你們自己家也不容易，錢留著自己花吧。”郭父開玩笑道：“我現在說不準都還比你們有錢呢！”
“這是嫂子吧？”舒山泉沒想到還有人用過這招，隻好看向郭妻，轉移話題：“嫂子肚子裡的孩子，既然要留下來，找好待產醫院了嗎？”
“找好了。”提到孩子，郭妻不自覺地摸了摸腹部。臉上滿是母性光輝：“也是廠裡幫忙解決的。就在我孕檢的那家醫院，已經排好隊了。”
“這輩子沒人會比永安對我更好，我也不打算再嫁。等生下孩子後就好好帶孩子，孝敬老人。公公說得對，你們不用送這個送那個，有空過來看看就很好了。永安雖然走了，不過給我們留下了個小寶貝。有這麼個念想在，我們三個人互相搭把手，日子怎麼也過得下去。”
剛得到丈夫死訊的時候，他們一家人確實感覺天塌地陷，悲傷難以自拔。公公婆婆都病倒了，她自己也沒撐多久，就跟著進了醫院。要不是這樣，都還沒那麼快發現懷孕的事。
不是沒人勸她打掉孩子，甚至公公婆婆也猶豫過。但她怎麼舍得，這是她和丈夫一起盼了快二十年的孩子。
有了新的寄托，思念和悲傷雖然還在，不過三個人很快就恢複了過來，開始努力生活。
舒山泉原本確實是想借機資助一下他們，順便再了解下情況，看需不需要幫忙介紹個律師什麼的。如果工廠沒賠償的話，也方便他們拿起法律的武器，捍衛自己的權益。不過現在都用不上了。
又聊了幾句，把郭家的近況都問了個遍後，舒山泉這才告辭。老兩口繼續帶著兒媳婦散步。
醫生說了，懷孕後要適度運動，不能老窩在家裡。
“這下放心了吧？”回到車上，舒山泉遲遲沒聽見郭永安的回答，回頭一看，郭永安那麼大隻一男鬼，這會正抱著椅背哭得稀裡嘩啦。
？？？
舒山泉一臉懵逼，這是怎麼了？
“我是感動的。沒白交那幾個好兄弟。”
行吧，猛男有顆纖細敏感的心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何況在這件事上，他確實看到了人性的美好。
世上固然有人走茶涼這一說，但也有不少念舊情的人。
想哭就哭吧。
郭永安除了猝死這一點之外，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確實算是人生贏家了。
舒山泉放任郭永安哭了小半個小時，郭家人都散步完要回去了，眼見他還沒停歇，舒山泉隻好直接打斷，問道：“你要不要和他們見見麵？”
“可以嗎？”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郭永安再了解不過。舒山泉話裡的所謂見麵，顯然也不是像現在這樣，陰陽兩隔，我知你不知的見法。
“有什麼不可以？要是不行，我帶你過來乾什麼？！”
舒山泉剛想出手，就又聽到郭永安有些猶豫地開口：“還是算了。”
艱難地說出第一句話以後，郭永安抹了把淚，語氣堅定了起來：“這樣就很好了。他們的生活好不容易上了正軌，我又不能留下來，得到了再失去，何必讓他們再傷心一次。”
“我已經是死人了，死就要死得徹底一點。讓人念念不忘算怎麼回事。”太影響正常生活了。本來他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難受勁也過去了。自己這會再出現，又不能複活陪在他們身邊。再一次生離死彆，這誰受得了。
郭永安留戀地看了看父母妻子緩緩走進單元樓的背影，對舒山泉說道：“謝謝你，這樣就已經很好了。送我去地府裡排隊吧。”
“說不準隊伍很長，一排排個幾十年上百年，到時候我們一家人還有團聚的機會。”郭永安樂觀地想。要是提前排到了，他還可以跟後麵的鬼換個號。
大家一起在地府裡生活也不錯，投胎的時候再一起去投胎，爭取下輩子還做一家人。
“也不是沒可能。”
郭永安本來隻是這麼盼望，聽到舒山泉的話，一看有戲，頓時喜出望外。他剛想追問要怎麼做的時候，猛地被舒山泉一推，直接推進了方向盤裡。
他推我乾嘛？
方向盤上什麼時候出現了個門？
這門這麼小，我是怎麼進去的？
一瞬間，郭永安腦海裡浮出了一堆念頭，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最後郭永安高聲問道：“要怎麼做？！”
怎麼做才能在地府裡一家團聚？
怎麼做才能一起投胎，有繼續做一家人的緣分？
還有，他和妻子可不能變成兄弟姐妹。這個一家人是指長大以後成一家人。
郭永安有很多問題要問，但都沒來得及說出口，最後隻來得及喊出那麼一句話。
年輕人怎麼這麼心急呢！
動作這麼快！
郭永安後悔不已，早知道就晚點請他送自己去地府了。
好在最後，他還是聽到了舒山泉的回答：“下去以後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