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窗戶分不清晝夜, 蘇如又昏睡過兩次,她不知在這間堪比華美宮室的臥室內, 待了有多久。
等看見有仆從送膳食進來, 蘇如故意裝作若無其事般, 厭棄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著就油膩。我早膳可不吃這些。”
要是哪個仆從能順嘴說漏一句, 告訴她這是早膳或是午膳晚膳。蘇如也就可以估摸出時辰。
然而聖門的仆從們, 豈止是無人搭理蘇如, 他們目不斜視,就連布菜的動作都沒有停頓過一下。
坐在桌邊的蘇如冷哼一聲, “裝聾作啞是吧。”
她手指稍稍一用力, 換來哐當一聲悶響。
那道剛被端上來的佳肴連同盤子一起,全潑在奢侈的地毯上。
立馬有仆從跪在地上,收拾殘渣。
“做事挺機靈。答一句, 是早膳還是晚膳就這麼難嗎?”蘇如譏諷著, 又掀翻了一個盤子。
“彆難為他們了。”男人低沉的話裡帶著幾分狹促, “他們沒辦法讓你如意……隻有本座能。”
聖門之主走進來坐到蘇如的身邊,寬慰道:“幾個啞仆而已,沒必要置氣。”
居然還真是啞巴。
“階下之囚,蘇如哪敢呀。”蘇如嘴角一撇,冷嘲熱諷道。
聖門之主笑了,“這屋子裡用的擺的,一物一具哪一件是凡物?就說你睡的那張床榻。是昔年天均君,為求娶巫山女君所下的聘禮之一。如今留給你用, 還委屈了我的聖童不成?”
天均君是上古大能,相傳他一生隻愛慕一個巫山族女君,又終其一生對女君求而不得。如果真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寶物,必當是想也不敢想的無價之寶。
蘇如知道聖門之主無所不能,更不是說假話的人。
可是她稀罕的不是這些,“燕雀是燕雀,鴻鵠是鴻鵠。聖主大人想要燕雀,天下多得是想願意待在籠子裡,睡在這張床上的鳥。”
“是害羞,忘記改口了嗎?”聖門之主輕輕地握住蘇如的小手,“還喊本座大人?做了本教聖童,喚一聲聖主就可以了。”
男人看似與她親昵無比。
害羞?他是眼瞎了嗎?
蘇如毫不客氣地把手抽出,“聖主認可我是本教聖童。那我想見龍胤,確定一下我的任務對象是否還完好無損,也不過分吧?”
“不過分,隻要你答應本座一件事,即刻就讓聖童見到龍胤。”
“何事?”蘇如急忙問道。
男人聲音輕柔,像是在哄孩子,“你先乖乖吃飯,本座就告訴你。”
聽在蘇如耳朵裡,簡直無恥至極。吃個飯而已,反派都想利用她監督她。
“好!這可是你說的!”她不甘示弱,盯著聖門之主一臉認真道。
“嗯,本座說的。”
得到承諾的蘇如迅速低頭,隨意吃下兩口菜,“我飽了,聖主可以說了。”
聖門之主看見蘇如隨手就把筷子一扔,似乎感到無奈,“是不是非要本座抱著你,你才會懂什麼是乖乖吃飯?”
“不會。”蘇如回答的很果斷,“如果我們的聖主,很想試試被剛吃完飯的人吐得一身是什麼滋味。您大可抱著我,看我吃飯。”
“說不過你,就當是你的聖主一個麵子,再多吃兩口。”聖門之主親手遞給蘇如一雙新的玉石包金的筷箸,“你還沒嘗過這銀魚,嘗嘗看,很鮮。”
“哼,腥得很。”蘇如不情不願接過想筷子,她並不想吃魚。
“那山筍也很鮮美,你總得吃吃看。”
蘇如把正撚到一半筷子停下,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給聖主麵子,聖主定會禮尚往來是不?”
男人看著蘇如,麵具下的眼眸中泛出點笑意,“快吃吧,本座絕無虛言。”
蘇如嚼著筍片,也不講究食不言的規矩,一邊吃著一邊說,“果真好吃。”
她不是真沒胃口吃飯,她是一見到大反派就心煩意亂,偏要和他對著乾。想一想菜既然這麼好吃,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見蘇如吃到差不多,仆從端上準備多時的小米粥。
聖門之主十分自然地又柔聲勸了一句,“山筍鹹,喝兩口粥。”
蘇如把頭伸過去,看了眼那黃燦燦的小米碗粥,軟糯極了,一定很爽口。
她吧唧了一下嘴,裝作勉為其難道:“好吧,都是聖主大人的麵子,喝兩口唄。”
聖門之主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他也不戳穿,“是,聖童善解人意,太給本座麵子了。”
“哼,你知道就好。”
蘇如嘴裡還含著粥,她都等不及把粥喝下去,也要先嘟囔著讓大反派明白她的好。
要牢記這難得乖巧,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吃到心滿意足後,蘇如還喝了兩口香茶漱口。
“說吧,你要我答應你什麼。”再一開口,她說話簡直不像是受人脅迫在,倒像是聖門之主是在求她辦事。
男人笑著不答。
蘇如看不見男人麵具底下的表情,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此時有個黑紗蒙麵的男子,雙手捧著長木盒,走進來跪在聖門之主的腳下。
蘇如看著這個詭異的蒙麵男,更注視著那個木盒。
“你既入我教,應當遵守我教教義。”聖門之主抬手示意,蒙麵男打開了木盒。
盒子正中,赫然躺著一排大小粗細不一的銀針。
那尖銳的針尖,看得蘇如渾身不自在,不由心生退卻。
看來大反派,最終還是忍不住要對她施加嚴刑拷打。
她皺眉,神情戒備道:“你想乾嘛?”
“凡入教者,終生不得叛教。為了防止教徒叛教,會在入教宣誓時……在身上刺上無法磨滅的密咒。”聖門之主走到蘇如身後。
他用手掌撫摸著蘇如身上那條脊背,“本座會親自在你背後,紋上本教最美最厲害的密咒圖騰,紋滿整個背部。若你真有心生異心的那一天,咒語的力量會在令你身感五內俱焚的悔意中,再次帶你回到我的身邊……”
他的動作溫柔至極,令蘇如仿佛身陷於某種被人珍惜的錯覺中。而他嘴裡說出的話,就像是條纏繞在蘇如頸項的毒蛇,朝她耳內吐著紅信子。
令她無法動彈整個人繃緊了身子。
她不是被反派逮住了,她分明是被一條變態大蛇給吞進了肚子裡,隻等著被蠶食乾淨。
蘇如不信反派的鬼話!
這不是她是女扮男裝會暴露的問題,她絕對不可能讓一個大反派給她紋身,不,是誰也不可能!
她站起來擺脫了毛骨悚然的觸碰,轉過身麵對男人,不自覺揚高了聲音,“我不可能背叛聖門!聖主!您這是懷疑我的誠意,對你的聖童不信任!”
除了虛張聲勢,她還可以做到假話連篇。
蘇如甚至想好了十幾種謊言,來逃避接下來的銀針紋身。
比方說,她背部有傷。
比方說,紋身會在神道宮暴露她的身份。
又或者,她可以說不習慣在彆人麵前裸.露,受不了紋身的痛苦。
而聖門之主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將蘇如無數謊言,悉數毀之一旦。
他聲音很輕,拋出了蘇如拒絕不了的誘惑——
“想見龍胤嗎,紋好後。本座就帶你去見他。到時候,你想陪他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