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有餘力責備忠心耿耿的中尉,蘇時靠在床頭,抬手叫他給自己輸液,忍不住蹙了蹙眉:“那麼多人,居然就沒有覺得他不對勁的嗎?”
“在您被綁架之後,馬修曾經彈劾元帥的衛兵防備疏忽,想要趁機把人換成他的心腹。我奉命挑選新衛兵,挑了幾個他的人在外圍,順便也把維諾殿下一起挑了進來。”
中尉溫聲開口,熟練地把針頭埋進他的手背,又把一杯熱可可塞給他:“要慢點喝,您的胃不好,還得養一陣才能好好吃東西。維諾殿下改變了外貌,虹膜和指紋也都做了偽裝,您放心,身份識彆不會有問題的。”
每次都把正事和脅迫自己休養的話一起說,連想要蒙混過關,假裝沒聽見都做不到。
蘇時悻悻歎了口氣,將身體向後靠了靠,捧著熱可可抿了一口:“努亞,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這些日子自己這個中尉倒是和維諾走得很近,雖然猜得到這兩個家夥大概是在千方百計地阻撓自己完成任務,蘇時卻依然還是隱約感覺到,他們似乎還在背著自己計劃彆的什麼事。
維諾那邊是沒什麼辦法突破的,也隻好把希望寄托在中尉的身上了。
蘇時漫不經心地抿著熱可可,等了半晌也沒聽見中尉回話。疑惑地抬起目光,卻發現素來堅毅沉穩的中尉居然紅了眼眶,連身體似乎都在隱隱發抖。
自己似乎撞破了什麼挺不得了的事。
蘇時心中微動,忽然來了興致,半撐起身朝他招招手,耐心地示意對方坐在床邊:“說吧,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
他的語氣很柔和,似乎還帶著溫然輕鬆的笑意。
中尉抬起頭,迎上他溫和甚至疑惑的目光,始終壓抑著的痛楚不容忽視地從心底翻湧上來,叫他忽然忍不住哽咽。
“元帥,我去了軍事學院,找到了被您的老師封存起來的絕密檔案……”
“你還真去了?!”
蘇時心裡一沉,猛地坐直身體。
那是他唯一的黑曆史,沒想到那個瘋子老師居然沒有毀掉。
一旦那段絕密檔案被找出來,就意味著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被老師打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崩潰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慘狀。
不難想象,一定會讓他威風凜凜的元帥形象大打折扣。
蘇時越想越頭痛,抬手揉著額角,眼裡居然難得地顯出些慌亂。
“您果然早就知道……”
看著他神色的變化,中尉心口幾乎滴血,忽然用力地攥住了元帥的衣袖,胸口激烈起伏:“您早就知道,您注定不可能活得過三十歲——是不是?”
……
蘇時愕然抬頭,眼裡迸射出驚喜的亮芒。
他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他離三十歲隻差不到半年,要是早知道有這麼好的事,也就犯不著這麼火急火燎地想辦法找死了。
被元帥眼中的灼人的光芒刺得胸口發酸,中尉錯開目光,聲音喑啞低沉。
“我都已經知道了,您的老師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您的能力,既對您報有希望,卻又擔心您會真的被特倫斯政府所籠絡。所以從一開始就已經給您注射了一種被開發用於暗殺的特殊藥劑,無論您的任務是否成功,都注定不能活得過第五年。”
蘇時那時候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還真沒注意到自己被注射了什麼藥劑。微訝地聽著中尉的話,腦海中已經飛速構思起了可以用這件事來做的文章。
看著他仿佛事不關己的淡漠平靜,中尉眼中已經漫過些血色,胸口急促起伏。
“您應該早就有感覺了!注射藥劑之後,您會越來越虛弱,體力會越來越差,身體的反應會越來越跟不上您的戰鬥意識,所以那時候您才會被維諾殿下輕鬆挾持……”
“不,那時候我隻是——”
蘇時下意識反駁一句,又本能地不願承認自己確實是打不過,稍一停頓才啞然輕笑:“我隻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和他動手……我的身體其實沒那麼差,努亞,是你想得太多了。”
原來係統安排得這麼周到,早知道他就不在找死這件事上花這麼大的力氣了,早點把精力放在經驗點上,興許還不至於損失這麼大。
想起自己白白浪費的大好機會,蘇時不無遺憾地輕歎口氣,眼中不由閃過些鬱悶不甘。
中尉含著淚低下頭,攥著他的衣袖不撒手,恨不得用上了想要留下什麼的強硬力道。
蘇時也沒了脾氣,無奈地扶住他的肩膀,稍使了些力氣晃了晃:“努亞,好了,打起精神來。事情既然已經不可挽回,你這樣又有什麼用?既然知道了我的事,就記得幫我保密,這次千萬不能告訴維諾了,知道嗎?”
聽了他的話,中尉下意識抬起頭想要開口,迎上元帥認真的目光,卻最終還是僅僅瞥了一眼屋角,沉默著點了點頭。
蘇時這才放心,美滋滋靠回床上,考慮起了該怎麼好好利用這樣一個大好機會。
監控屏幕前,維諾手中的杯子已經四分五裂。血色被清水衝淡,滴滴答答地衝破桌麵又重新彙聚,他卻始終一無所覺。
他的眼前已經被水汽朦朧成一片,卻依然鮮明地落著剛才在監控畫麵上看到的那一幕。
戴納是不甘心的。
他有遺憾,有掙紮,隻是從一開始就被規定了結局,所以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機會和心力。
可那雙眼睛裡依然寫著不甘和不屈,即使已經被這樣不公地對待,那個人卻依然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希望。
他相信,戴納一定是想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