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鬥的爆發特效已經過了三十天的緩衝期,蘇時一點都不介意把寶貴的耍帥三秒鐘,用在解決掉麵前這個毀了自己經驗點的混蛋政客身上。
大概是他身上的殺氣太過明顯,特倫斯已經有些站不穩,抱緊了控製器,結結巴巴出言威脅:“戴納,你不要過來,我真的會按下去——”
他的話戛然而止,喉嚨裡隻剩下格啦格啦的氣音,鮮血從口中湧出來,眼中難以置信的光芒逐漸暗淡。
匕首已經劃破了他的喉嚨。
蘇時反手收起匕首,推開他無聲軟下去的身體,另一隻手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那個要命的控製器。
歡呼聲遲了一瞬,才終於在人群中爆發開來。
大樓裡的人們在歡呼,外麵街道上的人群也在歡呼。人們興奮地奔走相告,臉上終於徹底散去了最後的陰霾,眼裡閃動著劫後餘生的驚喜淚光。
還在舉著控製器的蘇時,心情卻顯然沒有狂歡的人群那麼好。
按照慣例,他的身體不可能承受得住這樣強烈的爆發,再加上剛才往胸口捅的那一下,現在原本應該含笑欣慰地倒下去才對。
大意了,皇室的藥劑效果其實還是不錯的。
錯過了最佳昏倒時機的蘇時僵硬地站了片刻,終於不得不認命地把控製器重新收好,關閉了防護罩內的引-爆裝置,又勤勤懇懇地拖著特倫斯的屍體走了出來。
防護罩立刻無聲無息地沉入地下,平靜得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任何變故。
特倫斯的屍體立刻有人接手處理,人們又礙於維諾殿下的氣場不敢上前。蘇時一時沒了事做,杵在原地茫然地找著中尉,手腕就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蘇時的心驀地一沉,訥訥轉回視線。
那隻手上的力道極重,攥得他腕骨都幾乎隱隱作響。蘇時的目光閃爍,心虛地避開維諾的視線,卻依然被手腕上傳來的痛楚引得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手腕上的力道立刻放緩,另一隻手穩穩扶住了他的肩膀:“先不要動,叫醫生看一下。”
聲音關切沉穩,蘇時下意識抬起頭,迎上對方眼中不作假的關切,心情總算稍定,老老實實地靠在維諾懷裡放鬆下來。
軍醫立刻趕上來,替他簡單地包紮了傷口,眼中卻依然帶著些憂慮,抬起頭遲疑著欲言又止。
維諾單手抱著他,正在指揮著部下收拾殘局,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作。
蘇時將目光從生命值的條框上收回,不著痕跡地朝軍醫搖了搖頭,抬頭望向維諾繃得緊緊的麵部輪廓,極輕地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的。
結局已經無法更改,在他還能選擇的幾條主線裡,在這裡倒下已經是最容易叫人接受的一種了。
軍醫深深低下頭,忍下眼裡的淚水,收拾好器具直起身,朝他鄭重地行了個軍禮。
蘇時微微頷首,眼裡也顯出些欣慰的謝意。
“怎麼樣,覺得好些了嗎?”
維諾安排好了局麵,才將目光收回,低下頭溫聲開口。
迎上對方關切的目光,蘇時挑了挑嘴角輕輕點頭,努力試圖叫語氣顯得更輕鬆些:“你的藥劑很管用,我的身體好了不少,隻是看著嚇唬人,其實沒什麼事……”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就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還是第一次清醒著被這樣抱起來,蘇時錯愕地抬起頭,倉促地扳著他的肩膀穩住身體,才要開口抗議,卻在迎上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時瞬間噤聲。
上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目光,似乎還是在提起那位瘋子老師的時候。
這次的架勢似乎比上一次還要嚴重得多,激烈的氣流打在他的臉頰上,暗沉的火焰烈烈燃燒,似乎能輕易焚儘所接觸的一切。
蘇時徹底沒了膽量,訕訕避開他的目光,懷著最後的一絲希望試圖尋找支援,卻發現中尉隻是抱著胳膊守在一旁,完全沒有要上前幫手的意思。
“戴納傷得很重,我先帶他去治療,卡特,你來負責接下來的局麵。”
維諾最後簡單交代了一句,就抱著他大步出了門。
蘇時眼前一黑,終於無力且悲憤地閉上了眼睛。
不敢看不敢看。
皇室的藥劑確實很有效,在被維諾撂在床上的時候,蘇時胸前的傷口就已經差不多徹底愈合,隻剩下一道淡粉色的傷疤了。
床很軟,其實就算扔上去大概也不會有多疼,維諾的力道卻依然沒有使得太過。隻是沉默著關了門窗,沉默著把他放下去,又沉默著利落地扒了他的衣服。
那雙手上的力道依然冷靜而穩定,可急促起伏的胸膛和眼底的暗色,卻叫蘇時隱約生出了些極不妙的預感:“維諾,你聽我解釋——”
他到底還是沒來得及解釋。
灼燙的氣息不由分說地將他卷入其中,唇齒間蔓開些許血腥氣,混雜著劫後餘生冰冷鹹澀的液體,洇開極複雜的沉重滋味。
蘇時的力道漸漸緩了下來。
就在剛才那段時間裡,維諾的心裡究竟有多煎熬,他終究沒辦法切身體會。
他什麼都不能說,當然也無從解釋。這樣的發泄,似乎已經是他所能給出最有效的安慰了。
一方徹底交出了主控權,隻剩下溫柔的包容和配合,卻又像是在無言的道歉,反而催生出另一方更加深重的忐忑和後怕。
維諾的手臂微微戰栗,越發用力地攬住懷中柔韌的身體,低頭喘息著抵在他頸肩,淚水無聲地落下來。
“不要再受傷了,我很害怕,戴納……”
蘇時的胸口忽然疼得喘不上氣。
他完全做錯了。
對方現在還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他原本隻是想著這樣可以多少叫維諾有所發泄,多少可以安慰到那個人,卻沒有意識到,這樣反而會將他推向絕望的深淵。
實在想不出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局麵,蘇時隻能閉上眼睛,心裡卻已經亂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都已經徹底暗下來,維諾的情緒才終於漸漸冷靜。
對方一言不發地躺在床上,反而叫維諾難以自製地生出些心虛。小心地抱著蘇時清理過身體,又幫他重新換了一身衣服,換了新的床單,抱著人輕輕放了上去。
戴納昏睡的時候,他也經常來這樣照顧對方,這樣做起來居然還十分熟練。
蘇時向來不擅長裝睡,維諾當然也知道對方沒有睡過去,隻是當他惱火自己做得太過,也心虛得不敢開口。在床邊靜靜守了一陣,見對方依然沒什麼反應,才俯身在他額上輕輕落了個吻。
“我出去看看他們的情況,叫努亞來照顧你,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語氣放得極軟,蘇時到底還是不忍心就這麼裝死下去,忽然抬手拉住了那個就要轉身離開的人,沉默片刻才輕聲開口:“外麵還有很多事,必須要你親自去做,是不是?”
維諾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這麼問,卻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輕柔地撫了撫蘇時的發尾:“剛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多少要出去露個麵。餓不餓,我給你帶些東西回來吃好不好?”
“不,我倒是不餓。”
蘇時輕咳一聲,半撐起身望著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其實是想說,如果你還有很多事,就先去忙你的,也不用過一會兒就回來看我一眼……”
“然後你就趁機再跑出去,看準時機殺出來,把我嚇到心臟病發作?”
維諾啞然失笑,胸口淤塞著的一口氣也終於舒了出來,屈指敲了下他的額頭:“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就隻好把你拴在這裡了。”
“你放心,我不會再跑出去了。”
迎上他眼裡難得輕鬆的笑意,蘇時終歸還是沒舍得開口,隻是柔和了眉眼輕輕點頭,覆在他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去忙吧,我歇一會兒。”
他確實被折騰得夠嗆,這句話也實在挺有說服力。維諾啞然失笑,替他把被子蓋好,又湊過去吻了吻額角,才終於起身快步出了門。
守在樓梯口的中尉見到他出來,立刻快步走過去:“維諾殿下。”
“我總覺得他還有什麼事沒說……幫我多留心,我很快就回來,有什麼事立刻通知我。”
維諾微微頷首,低聲囑咐了幾句,又叫中尉記得去給戴納弄些吃的,才快步往辦公室趕回去。
屋子裡安安靜靜,中尉敲了兩下門,把門輕輕推開,卻忽然怔忡著立在了原地。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元帥倒下的樣子,可眼前的情景,卻頭一次叫他背後止不住地發冷,喉間也像是被什麼給死死扼住,喑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床上的人側身躺著,後背曲起微弱的弧度,因為咳嗽而輕輕顫抖著,殷紅的血色已經染透了枕巾和床單。
可那些血卻像是流不儘似的,隨著他低低的咳嗽,依然往外不停湧著。
“元帥……”
中尉艱難出聲,無措地來回看了看,準備轉身去叫人,卻被蘇時低聲叫住。
“把門關上,努亞。”
蘇時努力撐起身體,他的手臂已經隱隱發抖,血腥氣衝得他很難受,思緒卻依然足夠清晰分明。
“沒有用的。那個防護罩,其實是用來屏蔽反物質輻射的……”
輻射後短暫的平台期已經結束,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了迅速的全麵衰敗,體內的臟器正在破裂出血,劇烈的疼痛叫他止不住地想要蜷起身體。
可他還是有些事要做。
中尉同樣清楚輻射的可怕,卻依然不願相信這樣的現實,哽咽著攙扶住那個掙紮起身的人:“元帥,一定會有辦法的,您再堅持一下,我這就去叫維諾殿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