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蘇時倉促開口, 還不及把話說完,就眼睜睜看著那個莫名眼熟的身影慘叫著劃過弧線,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裡。
窗外隱約傳來沉悶的落地聲,蘇時輕歎口氣, 朝江輔秦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自己抱到窗邊,往下瞄了一眼。
三更半夜, 擅闖民宅, 居然還是爬窗戶進來的。
反派員工果然有著極為鮮明的行事風格,實在怪不了江輔秦, 要不是自己行動不便, 早就親手把他扔下去了。
“怎麼——是認識的人嗎?”
見到他的反應, 江輔秦也多少意識到自己隻怕緊張過度, 心虛地輕咳一聲, 把他抱回床上:“我先下去看看, 免得摔出什麼事來。”
才轉身, 就被陸望津抬手撈住手臂, 笑著搖搖頭:“不必了, 他會自己爬上來的, 去做飯吧。”
江輔秦怔了怔,沒有開口多問, 隻是順勢回到床邊, 俯身抱住對方的身體,在他頸間輕蹭兩下:“我去煎牛扒, 我今天剛學會的,時間可能要長一點。”
陽台的窗戶開著,懷裡的身體被風吹得微涼,溫存地貼在胸口,清潤氣息落在頸間,叫整個人也跟著安寧下來。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一直都抱著這個人不鬆手。
猜出了他的心思,陸望津抬手攬住他,含笑在他額間落了個輕吻:“隻是個普通朋友,來找我說幾句話的,彆擔心。”
“我不擔心,風太冷了,你要多穿一點兒。”
被他親得眼睛裡都在發光,江輔秦摟住他的肩頸,也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畔,才總算滿足放開,拿過衣服替他仔細披上,才快步離開了屋子。
黑衣人深夜造訪,又是爬窗戶進來的,聯係起陸望津分明強悍卻從不在人前輕易展露的黑客技巧,一定是什麼不能為人所知的機密行動。
陸望津曾經給了他足夠的尊重的信任,他也絕不能去侵犯對方的私人領域才行。
還不知道自家年輕的愛人究竟把劇情想到了多要不得的方向,蘇時掐著表等了一陣,果然見到那個身影再度搖搖晃晃爬了上來。
才一進屋,那人就立刻把窗戶關得死緊,又把窗簾也拉嚴實,隻留下一條小縫,往外瞄了幾眼,才終於精疲力儘地跌坐在地上。
蘇時看得訝異,把床邊的水杯遞過去:“怎麼回事,你這次是特工嗎?”
“差不多了,我是野心勃勃要造成全球混亂的黑客大Boss。按照劇情,我現在正在互聯網上呼風喚雨,把那個麒麟欺負得哭著回家找媽媽呢。”
黑衣人接過水杯一飲而儘,長長歎了口氣,蹲在床邊給他講著劇情,眼裡儘是唏噓向往。
按照劇情,麒麟會在這一次的黑客大戰中一敗塗地,係統的致命漏洞也會迅速廣為人知。
按理來說不會有沒有漏洞的係統,可麒麟畢竟太年輕,這次的影響又太惡劣,很快就債務纏身糾紛不斷,陷入了幾乎致命的危機之中。
兩年之後,之前曾經向麒麟發難的黑客組織[Dark]再度將炮火對準了整個互聯網。自毀型的新型病毒快速傳播,其餘各大係統也紛紛中招。而麒麟恰恰在這一段時間裡臥薪嘗膽,在原有係統的基礎上不斷改進,編寫出了足夠安全的係統,這才一路坎坷地成就了新的巔峰地位。
剛從禁閉室出來的黑暗員工雄心勃勃,接了個任務打算一消胸中塊壘,結果才一開場,就被拖著揍成了一堆數據碎片。
蘇時聽得心虛,輕咳一聲,開口試圖建議:“劇情還可以繼續,你不甘心這次的失敗,臥薪嘗膽兩年後帶著新型病毒回來複仇,還是連得上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
黑衣人滄桑地歎了口氣,泄氣地往地上一坐,話鋒忽然一轉:“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個對衝基金每個都翻了大盤,少說賺了幾十個億,現在整個金融街的人都在想辦法找你,也包括軍方和調查局的人。”
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的財源滾滾特效,蘇時心下微沉,微微蹙眉:“可我現在還不想被找到,我設了子網掩碼,現在被追蹤到的坐標應該是在大西洋的島礁上——”
話音忽止,蘇時若有所覺地挑了眉,黑衣人深吸口氣抬起頭,虛弱地望他。
“我就在那座島礁上。”
……
蘇時不無同情地沉默下來,總算明白了對方為什麼會大半夜被追得跳自己的窗戶。
和普通宿主不同,員工最重要的準則就是不能崩人設。對方在攻防戰狠狠輸過一次,已經叫原本的霸氣反派人設變得搖搖欲墜,這次被誤認成了金融街的頂級天才交易員,要是再被發現原來隻是場烏龍,人設估計就徹底沒得救了。
“他們還在到處堵我,要是這次再被發現我不是那個天才,就連初中生都不會崇拜我了。”
霸氣的反派黑客大Boss難過地蹲在床邊,委委屈屈抹眼淚:“我原本是很厲害的,特彆厲害,到處欺負人,得了好多獎杯……”
“好了好了,把你的賬戶授權給我。”
蘇時長歎口氣,敗下陣來,從智腦上調出了自己的賬戶。
黑暗員工離開的時候,已經拿到了蘇時手下基金的代理權,高高興興地按1:100的彙率給他轉了經驗點,轉身就從窗戶跳了下去。
“你等著,最遲三天,我肯定給你分成——咱們好朋友,有錢一起賺!”
蘇時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及細想,耳邊已經響起了經驗點到賬的提示音。
*
時間過得很快,三天時間一晃即過,轉眼到了IT峰會的日期。
頭天晚上,江輔秦就已經顯得心事重重,手腳並用地抱著愛人,格外沉默地躺在床上出著神。
係統貼心地調低了空調的溫度,蘇時倒也不覺得熱,任對方樹袋熊一樣賴在自己身上,親了親他的額頭:“怎麼了,不高興?”
往常有用的辦法這一次竟然也失了效,青年的眸光亮了一瞬就再度熄滅,往他頸間靠進去,低聲開口:“明天的峰會,我不想去……”
“你是傑出青年企業家,怎麼能不去?”
蘇時啞然輕笑,摟住繼續往懷裡拱個不停的人,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不要想那麼多,當你站到足夠高的位置上,非議就會紛至遝來,任何人都不可能躲得開。”
“你也是一樣嗎?”
江輔秦抬頭望著他,聲音微啞,望著對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的眉睫,忍不住抬手輕觸上去。
網上的風聲他並非全無所覺,公司裡也有不少人私下議論,他從沒控過評,是因為他心中確實有愧。
那些人說得沒錯,他確實是個不記恩的人,陸望津對他的所有照顧,所有的包容,都被他親手毀卻得一乾二淨。
可陸望津卻不該去承受那麼久的空穴來風。
八年的保護,是以外界毫無根據的揣測抨擊作為代價的,即使到現在,都依然有人津津樂道著那些陰謀論,在說著陸望津自作自受,這一切都是當年的報應。
每次想起這些話,他的心裡就在一次次受著煎熬,恨不得想要把那些事情徹底公之於眾。
該受報應的,怎麼能是陸望津。
指尖輕顫,又狠狠攥緊。江輔秦躲開他的目光,將額頭抵在對方的頸間,沉默著閉上眼睛。
察覺到他的反應,蘇時神色微凝,始終盤桓在心底的一絲憂慮終於鮮明起來。
原本還以為對方依然被蒙在鼓裡,現在看來,江輔秦隻怕至少已經知道大部分的真相了。
手腕被穩穩握住,微涼的掌心輕緩貼合在腕骨上,江輔秦打了個激靈,下意識抬起頭,迎上那雙眼睛裡溫柔的詢問。
陸望津隻是安靜地望著他,他卻忽然明白了對方未說出口的話。
眼眶忽然發澀,呼吸粗重,在胸口發出隆隆的聲響。江輔秦咬了牙,用力把對方擁進懷裡,手臂卻止不住地隱隱發著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已經不需要再細加追問,當年那場車禍知情人其實不少,隻要叫對方成功找到一個,就不難知道當初那些事情的真相。
蘇時沉默片刻,習以為常地輕歎一聲。
果然越來越長本事,現在掀完鍋居然都敢瞞著自己了。
聽到他的歎息,江輔秦胸口愈發空茫,身上一陣陣發冷,漸漸撤開手向後退去。
強烈的愧疚像一個詛咒,把他困在其中,即使身旁再如何溫暖,心底也依然冷得徹骨。
這些天裡,他總是忍不住去回想陸望津被他奪走華悅的時候,總是努力試圖想起對方當時的神色,欣慰的同時是不是也藏著疲憊,平靜之下會不會也透著黯然。
在被自己揪著衣領扯起來的時候,在被自己攥緊手腕逼在床頭的時候,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是不是也曾經多少對自己有所失望,是不是隻是依著本能包容自己,因為包容成了習慣,所以可以無視那些芥蒂……
紛亂的念頭戛然而止,江輔秦本能屏息,怔忡地張開眼。
陸望津在吻他。
不是透著關愛縱容的輕吻,唇上的觸感微涼,力道仍然是那個人一貫獨有的溫柔,也是一貫的專注誠摯。
陸望津專注地吻著他,扯著他的衣物微仰起頭,毫無保留地暴露出脆弱的喉結,烏潤的眸底映著的滿滿當當都是他的身影。
胸口驀地一顫,江輔秦本能地去握他的手,卻已經被陸望津摸索著攥住手腕,向上,貼在心口。
一下一下的搏動透過胸膛,頂在掌心,稍顯急促,毫無保留地交托出最後一點退路,
水汽忽然爭先恐後地溢出眼角,滑落在臉頰上,唇舌間都已經觸到了冰冷鹹澀。江輔秦努力想要忍住眼淚,卻終告失敗,氣急敗壞地吸了吸鼻子,就聽見對方胸腔中傳來的柔和笑聲。
一猜對方就又要擺出監護人的架勢調侃自己,江輔秦狠狠抹去眼淚,努力凶狠地撐起架勢,卻被陸望津又在唇上親了一下,含笑望著他。
“我也喜歡你。”
他說得沒頭沒尾,江輔秦卻忽然瞪大了眼睛,怔怔望著他,眼底漸漸亮起星芒。
陸望津含笑望著他,微微偏了下頭,眼裡浸開清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