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勇敢的懦弱者(1 / 2)

克勞德向上麵遞交了有關利用音樂進行精神創傷治療的申請, 軍方原本就正在考慮相關的可能,申請才遞上去就被批複通過,卻在民眾間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有許多人都認為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不將寶貴的資源放在軍備防禦上, 反而去做這些看似全無意義的事,根本就是對稅款的胡亂處置。甚至有不少人遊-行請命,要求撤銷這一條提案。

【簡直就是在浪費稅款。用音樂治療精神創傷?這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老論調了, 就算音樂真的有用, 能比得上智腦的精神治療嗎?】

【就算沒有了新的音樂作品,我們也有過去的歌和曲子可聽。如果真有用的話, 聽以前的歌不也是一樣的?有任何人有過聽著歌就治愈了精神創傷的例子嗎?】

【聽聽歌心情確實會變好, 可也沒有那麼大的用處, 還不如用智腦的理療功能放鬆十分鐘效果來得明顯。不要神化這些東西了, 和平年代也就算了, 現在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還是把錢花在更該花的地方吧。】

【說不定又是哪家政府高官的子弟想要借機複辟音樂學院了吧?當初那群小少爺裡可有不少都是學藝術的, 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是想靠這個逃避兵役嗎?】

……

蘇時靠在床頭, 枕著手臂翻看著星網上的言論, 看到幾個注定抓不住的鍋蓋一閃而過,不無惋惜地輕歎口氣。

門被輕輕推開, 克勞德走進他的臥室, 見到他手中的智腦,神色微沉下來, 快步走了過去。

“大哥,你還沒休息嗎?”

迎上他的目光,蘇時撐直身體,才問了一句,手裡的智腦已經被克勞德沒收,暗滅屏幕放在一旁:“你現在還需要好好休息,頭還疼嗎?”

“不疼了,就隻是沒睡好,現在已經好多了。”

蘇時笑起來,溫聲應了一句,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躺了下去。

克勞德替他將被子掩好,卻沒有立刻離開,坐在床邊靜默片刻,還是低聲開口:“外麵的話不要多管,有大哥在,這些事還犯不著你操心。”

“大哥,我知道你想用什麼辦法。不如先叫我自己試試,可以嗎?”

已經猜到了克勞德會怎麼做,蘇時抬手拉住他,側過身稍稍支起,眼底透出些許溫和的執拗。

強力的鎮壓隻會引起民眾更強烈的逆反,在心理治療的領域,最先要保證的就是信任。如果人們根本就不肯相信音樂會有作用,甚至帶著怨氣去聽,即使是再出色的曲子,也沒有辦法引起哪怕稍許共鳴。

克勞德神色微動,目光落在弟弟黑澈的眼眸上,抬手輕輕按了按他的脖頸,攏著他躺平下去:“累了的話,就跟大哥說。”

迎上那雙眼睛裡沉默的關切,蘇時心口一暖,抿了唇角點了點頭。克勞德又拍了拍他的肩,才終於替他把燈關上,起身離開。

微涼的夜風吹過,熟悉的身影從窗外輕盈地飄進來。

在和大哥說話時就已察覺到蟲皇到了窗外,蘇時含笑側過頭,將被子掀開,朝他輕拍兩下。

蟲皇目光亮起來,咻地鑽進被窩,清新的涼氣一瞬被體溫捂暖,伴著可可的香氣擁了滿懷,頸間就蹭進了個毛絨絨的大腦袋:“我回來了。”

“大哥又不會難為你,你不用老是躲著他。”

蘇時被他蹭得癢了,忍不住輕笑出聲,也側身好好將他抱穩,照額間落了個吻:“還順利嗎?”

“很順利,按照我現在的實力進化,要不了多久就能解決掉那隻母皇了。”

蟲皇點點頭,借著觸角上的星點亮芒,抬手撫上眼前清秀柔和的眉眼:“不論怎麼說,我都是把你搶走的那一個,還是躲著些的好。說不定你哥哥什麼時候看我不順眼,就要把我拎過來揍一頓……”

蘇時啞然失笑,照頸間埋著的腦袋揉了一把。蟲皇蹭夠了才舍得向後挪開,又把他擁進懷裡:“聽大哥說的,是不太順利嗎?需不需要我幫什麼忙?”

“暫時還不用,我再想想辦法。”

蘇時含笑搖搖頭,放鬆地闔上眼,任他用觸角對著自己的戳戳碰碰,新奇地適應著從沒嘗試過的交流方式。

據蟲皇說,這是蟲族特有的交流手段,隻要碰一碰觸角,不用說話就能接收到對方的念頭。可他仔細體會了好一陣,除了越來越明顯的異樣感觸在體內不可描述地彙聚,居然什麼都沒能感應得到。

“不行,我好像還是不太熟練。”

深吸口氣壓下騰起的熱流,蘇時抬手抵住愛人覆上來的滾熱胸膛,困惑地微微蹙眉:“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除了身上不對勁,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剩下的話被吞進溫柔的吻裡,下意識抬起頭,黑徹的瞳眸裡盈著暖芒,笑意溫存地透出來,將他滿滿當當攏在其內。

“沒有問題,你接受的已經很全麵了……”、

燦金色的蝶翅一閃,就將身下的湛藍覆住。

燈光暗了下來。

*

時間漸漸推移,異樣的情緒也不著痕跡地在民眾間散播開來。

雖然政府遲遲沒有發布相關的聲明,民眾們卻都已多少有所察覺。似乎就是在那一次沒來由的蟲鳴之後,身邊的人似乎都變得奇怪起來。原本就暴躁的人變得越發易怒,即使是脾氣好些的,也時常會覺得莫名消沉,無論做什麼都難以打得起精神。

負麵情緒像是某種不敢被宣之於口的神秘病毒,在無人知曉的隱蔽處悄然蔓延。

軍中越來越多地出現私鬥甚至逃跑的案例,厭戰的情緒也日益傳開。在每扇窗戶後麵,越來越少能聽見輕鬆的笑聲,人們漸漸對什麼都打不起精神,恐慌變得越發普遍,甚至有許多人已經感到曾經蟲族臨境都不曾有過的絕望。

智腦的精神治療第一次失去了效果,人們對這樣的情況心生不安,卻又束手無策。

就在焦躁的情緒愈演愈烈,幾乎叫人失去希望的時候,忽然有一天晚上,在城郊的人家聽見了隱約傳來的鋼琴聲。

起初有人以為是哪種蟲族的鳴叫,直到輕快的旋律響起來,恐慌才終於漸漸消退。

旋律柔和舒緩,音量又不算大,並不至於叫人覺得厭煩。人們奇怪了一陣就不再理會,繼續忙碌著手頭的工作,可隨著天色漸漸暗沉,卻有越來越多的人本能地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漸漸安靜下來。

暗淡天光裡,輕快柔和的旋律像是一陣微風,伴著暮色拂過屋簷,叫夕陽被夜色衝淡的餘暉也顯得溫暖起來。

雖然並不足以動搖那樣盤踞在精神深處的壓迫,卻畢竟仿佛點燃了一處溫暖的燈火,搖曳著照亮一小片冷寂的黑暗。不足以叫人們沉重的嘴角挑起來,可緊蹙著的眉心卻已不知不覺鬆開,繃著的心情也漸漸鬆緩下去。

沒有人知道這一陣鋼琴聲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卻都不約而同地在琴聲中放下手中正困擾著的事務,漸漸平複著焦灼消沉的情緒,又在琴聲的安撫下悄然入睡。

琴聲漸漸淡去,時間已至深夜。

按下最後一個琴鍵,收回精神力的催發,蘇時扶著鋼琴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

夜風清涼,吹在臉上很舒服。蘇時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溫暖的氣息自背後貼上來,將他整個擁住,溫柔的吻落在耳畔:“爸爸他們都睡著了,是有效果的。”

“應該不隻是這樣的效果。”

蘇時笑了笑,望向窗外的萬家燈火,放鬆地將身體交進身後的懷抱,精神力悄然蔓開。

哭鬨著的孩子已經安然睡熟,疲倦的人們也都各安其所,白天的奔波忙碌過後,夜裡能放鬆休憩,即使不是為了任務,他也依然喜歡這樣的感覺。

正出著神,他的額角忽然落了個輕吻。蘇時下意識抬起頭,蟲皇將手指沿著他的發尾理進發間,慢慢按揉著,輕聲開口:“等我們離開這裡,你喜歡住什麼樣的地方?”

“不是蟲巢就行,你要是給我個蜂巢,我就把它切了泡水喝。”

蘇時沒有多想,笑著應了一句,眯了眯眼睛,舒服地輕歎口氣:“彆的不重要,床大一點,軟一點就行了。咱們兩個估計也住不久,還是要弄架高級機甲再走,省時也省力……”

身後的手臂微微收緊,蘇時下意識停住話頭,疑惑的抬起目光,迎上那雙深沉的黑瞳。

“我們會住很久。”

蟲皇在他額間落了個吻,將麵前的愛人擁進懷裡,低喃的聲音仿佛承諾:“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個地方定居下來,會一直都在一起,會在那裡停留很長時間……”

蘇時怔怔聽著他的話,心念微動,忽然握住他的手臂:“你都想起來了嗎?”

環在身後的手臂依然堅定,蟲皇擁著他,落下目光凝注著他,輕輕揉了揉他的發尾。

心臟莫名激烈地砰砰跳動起來,蘇時深吸了口氣,想要朝他笑一笑,眼前的視線卻莫名模糊成一片。

熟悉的氣息裹住周身,溫柔的吻細密地落下來。朦朧的水色裡,耳邊忽然響起清脆的叮咚提示音,最後一塊碎片也終於被收進了背包。

琴聲每天傍晚都會準時響起。

那些旋律有時溫柔有時明快,卻都無一例外地能夠叫人得以放鬆下來。消息漸漸在網上傳開,像是在絕望的黑暗中點亮了一線微芒,有許多人抱著哪怕試試看的念頭特意趕到那一片區域,也都幾乎得到了堪稱驚喜的療效。

先前堅決反對音樂療法的聲音漸漸淡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追根究底想要知道琴聲的來源,甚至已經大致根據範圍劃定了可能的區域,卻發現那裡原本就是被高度保護的一處軍方高層聚居的小區。

琴聲覆蓋的範圍畢竟太過有限,人們的請願聲越來越多,甚至有不少人會特意拜托住在附近的人將那些樂曲轉錄下來一段,用以放鬆心情,居然也有不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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